陈亮
四十岁后,我的头发似乎变白了许多,加上中年发福,显得苍老了。
我有洁癖,对于倏忽而至的衰老,自然抵制不已。想我20多岁的时候,面貌清新、头发黢黑,哪里想得到自己也会有头发斑白的一天?
和周遭的人一对比,亲戚都说我身体发福、头发变白,不是一种好现象。前者说明营养过剩,后者则说明时光无情。
作为自由撰稿人,母亲经常说我用脑过度,或者闭门造车、冥思苦想造成了白发。我不得而知,但母亲的话十有八九说到了点子上。一直认为无忧无愁的我,其实是拜倒在了码字的“石榴裙”下。虽然我知道:青春一去不复返,也是人生的常态,不必自暴自弃、锱铢必较。但也有些许破罐破摔的自卑。
老早就有理发店的小妹,建议我焗个油。当时就想到了染发,专业名词就叫焗油。但是,每次看到那些染发焗油的老太太或女子,在头上插满筷子再接上电,在圆形顶罩下蒸汽腾腾,那种样子颇有点褴褛之嫌,自己也逐渐打消了焗油的想法。
母亲,也是在花甲之年,满头白发斑白,但只要有重要事件或出远门,都要在前一天到理发店染发。有一天,大姐一家到我家玩耍,母亲看见大姐夫有少许白发,信誓旦旦地咨询,“我给你染发,好不?”大姐夫是公务员,平时忙碌,哪里有心思染发焗油。在母亲的三寸不烂之舌下,母亲像一名有模有样的染发师,左右开弓,在大姐夫头上梳出黑道大哥的模样,帅气、霸气油然而生。大姐夫幽默,“您给我染发,我是要付钱的!”“要钱?那你去理发店好了!”对于母亲的嗔怪,大姐夫感动得起鸡皮疙瘩。因为在给他染发之前,母亲还从未给任何人染过。我们都知道,母亲不可能自己给自己染发。大姐夫的先例,让我羡慕嫉妒恨。母亲难道没有观察过我的头发不是比您女婿的头发还白吗?
不过,是我多虑了。当我正在感慨母亲偏心的时候,母亲对我说,“你的头发也白了,有空我给你染染。”“真的,太好了!我等这一天很久了!”后一句大概是我发自肺腑的“腹语”。周末,母亲实现了她的诺言,她拿出染发剂染发膏,加水搅拌,像梳刘海一样,在我的头上摩挲穿行。我感觉到母亲的手,是那样的温柔而铿锵有力,它抚摸着我的发髻,也抚慰着一颗驿动的心。
染完我的头发,母亲又去给父亲染。父亲本来就是接近于聪明“绝顶”,这会儿有些不屑。父亲说,本来就有些秃头,染什么发?母亲乐得咯吱咯吱,你头上除了“地中海”,不是还有“平原”吗?就强势地给父亲染发,比起给我染发的时间,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不带走一片云彩。父亲发现自己的额头出现了一片黑色的印迹,于是颇为喜剧地对母亲说,“我这儿的印迹,洗不洗得掉啊?洗不掉不就成了‘胎记’吗?”母亲又被逗乐了,因为按她的经验,不可能洗不掉,抑或正彰显了她的大大咧咧、乐观开朗的性格。
母亲为大姐夫、我,还有父亲染发,因了不同的心境,而变得有的放矢。但有一点是一致的,就是母爱的伟大和女性的细腻,它或许只是知足常乐的点滴之功,但足以让你感受到家庭的温馨和一种绝佳的仪式感,隽永而耐人寻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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