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毒家庭”被喷漆：村民为什么支持违法行政？

	5月8日，一则消息在网上引起了爆炸式传播。在广东揭阳市惠来县鳌江镇，10户家庭的房屋外墙上，竟然被政府人员用红色的油漆喷上了“涉毒家庭”四个大字。事件曝光后，引发了广泛的争议。 5月9日，惠来县公安局、县委宣传部分别证实了事件的真实性。原来，喷漆的做法并非公安机关所为，而是鳌江镇政府组织的一次专项行动。当地禁毒办表示：被喷漆的10户家庭来自五个村，均有家庭成员涉及重特大制贩毒案件，喷漆“涉毒家庭”，经过当地村民的同意。 不过，就在事件曝光的5月8日当天晚上，鳌江镇禁毒办就有工作人员表示，他们意识到了“喷漆”行为的不妥之处，并且已经开始落实去除工作。 针对这起事件，网络舆论迅速分化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方，一方反对当地政府喷漆的做法，而另一方则完全相反。 反对当地政府做法的一派认为：鳌江镇政府的喷漆行为是歧视性的，既无法得到法律法规的支持，也违背了“不株连”的现代法治思想。这样的做法，与全面依法治国的目标完全背道而驰，这样的风气，绝不能够助长。 而另一派则认为：只有“重典”才能有效惩治“恶人”，对付涉嫌制毒贩毒的恶性犯罪分子，就得使用这类极端手段。因此，他们不仅坚决支持鳌江镇政府对“涉毒家庭”喷漆公告，甚至认为政府和警方应该采取更多雷霆手段，全力打击毒品犯罪。 两种观点在激烈争辩，使得事件的争议，已经不只是当地政府的做法究竟对不对，而是由此引发的舆论争议中，究竟隐藏着怎样的信息。 从表面上看，这起事件的争议焦点是法治问题。然而，如果我们完全以法律为准绳，就会发现，这起事件的事实和法理都十分清楚，根本没有多少争议空间。毫无疑问，鳌江镇政府的做法于法无据，刑法绝不会支持对犯罪嫌疑人的家庭成员做出株连性质的惩罚，而行政法规也从来没有赋予过地方政府对“犯罪家庭”加以歧视性惩处的权力。 对于这种行为的不正当性，鳌江镇政府的态度十分端正，很快就承认了自身的错误，并且立即着手采取了整改措施。因此，在法治层面上，此事可以说已经有了一个确定的答案。 既然这起事件在法治层面上已经有了确定的答案，那么，导致争议的真正核心，就不再是法治本身。事实上，即便是最支持对涉毒家庭采取喷漆等惩戒措施的人，也并没有在合法性上为这类行为辩护。他们真正在乎的，不是这种做法是否“合法”，而是这种做法是否“有效”。 换句话说，对支持这类做法者而言，对犯罪分子及其亲属采取的措施，是否严格符合法律法规的要求是次要的，能否切实有效地打击犯罪、遏制犯罪，才是他们最关心的问题。 反对者无疑更看重这种做法是否合法、是否符合现代法治精神的问题，他们在本质上，是法治精神和“程序正义”的支持者。相比之下，那些高呼“喷的好”的网民，则无疑是传统道德和“结果正义”的拥趸。 很多人的正义观念是十分朴素的。人们看到恶人，自然会想到对其进行惩戒。这种惩戒，往往因人们对恶行者的愤恨而无限扩大，以至“连带”其他人。无疑，这样的正义原则对于遏制恶行有一定的效果，因此才能沿用数千年之久，也使得这种思维直到今天都遗留在一些人的心中。 而与“结果正义”相对应的“程序正义”，则是现代法治精神的象征。这种观念认为，法律和法治的威严体现在公正、严格、一致的执行之上。因此，只有严守法律，尊重程序，正义才有可能得以落实。因为一个人的罪行，而对其身边的人施加惩罚，无疑是不公正的，也得不到任何法律的支持。 我们常常假定人们早已普遍接受了“程序正义”原则，却忽视了“结果正义”在许多人心中根深蒂固的潜在影响。而围绕这起“喷漆事件”展开的激烈争议，正是这一社会现实的直接表现。 这起为“涉毒家庭”喷漆的事件上，我们会发现，当地的村民是同意政府这样做的。这些村民未必全都懂法，但他们都一定对同村家庭的制毒贩毒行为深恶痛绝，而且深受其害。诚然，我们必须谴责当地政府这种对法律和法治不负责任的错误做法；但与此同时，也该看到，当地的家族式涉毒犯罪确实已经严重到了一定程度，必须采取有力手段进行遏制。 在打击犯罪的问题上，绝非只有“无所作为”和“肆意作为”两个选项。在严格遵守法律的基础上，积极而有节制的打击犯罪，才是终极目标。 作者 / 杨鑫宇 编辑 / 苍 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