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姝姬》 绛红唇 63 巫后

	尘烟站在王府最高的楼台处，眺望着南方，忽然谈了一口气，低声自言自语：“师父的预言，终究还是实现了么？人的命运，无论做怎样的努力，都是不可以改变的么？”她正前方一片天空里，烧饼一样大小的星辰从半空中陨落下来。 “接下来，就是靖王了么？”尘烟不再回头去看天上的星辰，显得十分落寞。她一手按着额头，佝偻着身子，遥望天上星辰，推算明星映照人间的谁，是一件非常耗费精神力的事情。 南诏，拜月教主离陌心穿上巫王的王袍，头一件事情，就是昭告南诏国所有人，一旦有了公主蜜雅的踪迹，必定有重赏。不少加入拜月教的人，曾经误打误撞，一时糊涂，伴随着南诏王的陨落，终于幡然醒悟。整个南诏都在寻找蜜雅公主，拜月教主、南诏子民。无论什么地方，都已经有人走过，偏偏连蜜雅半点踪影都找不到。 南诏，胜境谷，小丫头蜜雅，抱着粗重的权杖，歪歪斜斜，眼看着就要倒在了遮天蔽日的竹林里。这片竹林人烟罕至，飞禽走兽都见不到。蜜雅从南诏城里逃出来，看到这里的一切，就看出了这里是一片死地，对于活物来说，是一片死地。 “父王！父王……”蜜雅叫唤了几声，眼前的物事变得影影绰绰，不一会，就倒了下去。干枯的嘴唇，还是不想就这么死心，一张一合，嗓子里已经发不出声来了。 幽林道，山鸟鸣。这人一身墨衣，黑漆漆的袍子上点缀着一株白色幽兰，左手拿着一根木头棒槌，棒槌上面挂着四五只吱吱喳喳叫唤的野鸡，色彩十分艳丽。右手上，居然还挂着一个酒葫芦，打着一把竹骨扇。扇子上并没有什么图案，显得有些单调。 他这一路上没有什么话，身边跟着一条白虎，才七个月大小，不是地扑腾起来，想要抓走黑衣男子棒槌上挂着的野鸡。小白虎跑跑跳跳，忽地听了下来，粉嫩的鼻头动了动，像是嗅到了什么气味，猫着身子钻进了竹林里。 黑衣男子停了下来，看着白虎的举动，有些讶然，到并不惊奇，似乎已经察觉到了竹林里的东西。他淡淡一笑，挥动手上的竹骨扇，一道清风从竹林间缝隙飘扬进去，吹动得整片树林子都开始瑟瑟发抖。白虎懊恼，它被这一阵风吹得偏离了原来的地方，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误入这里的动物，想着要大快朵颐，还是被黑衣男子给阻止了。 黑袍男子带着半个面具，并不能将他全部容貌遮挡住。面具下面，能隐隐约约看到一些烧伤的疤痕，折皱的皮肤，在透过竹林撒下的一片斑驳中微微发亮。 清风拖着蜜雅小小的身躯，缓缓飘向黑衣男子。这人，竟然会仙术，又是在这深山老林中，多少让人觉得有些稀奇。白虎耷拉着脑袋走过来，靠着黑袍男子躺了下去。 黑袍男子伸出手，将遮挡在蜜雅脸蛋上散落的头发轻轻拨开，就看到了蜜雅的容貌。黑袍男子双眼中露出震惊，视线移到了蜜雅手上的权杖上，才要伸手触碰。寄托在权杖中的一个声音响了起来：“东方镜！住手！”东方镜猝然收手，权杖中的声音，竟然认出了他是谁？ “何方妖孽！”竹骨扇脱手而出，是要击打蜜雅手里的权杖。躺在地上的小白虎，并没有察觉到这些危险，懒懒的翻了一个身子，呼呼大睡。东方镜觉得奇怪，这白虎向来十分警惕，怎么会连权杖里面的鬼魂都不能察觉。 这是东方镜第一件觉得匪夷所思的事情，偏偏还不仅仅是这么一件事，接着，他脱手而出的竹骨扇，居然在权杖杖首蛇头的地方悬住了，既没有继续前进，也没有掉落在地上。正当他打算想要强行夺走权杖的时候，一道幽幽的绿影，从权杖中浮现出来，一双玉手，正好抓住了飞出去的权杖。 “你是……”东方镜看得呆了，眼前的绿影，人首蛇身，面容姣好。身边不时闪烁着七彩的星点，本是在竹林边上，阴气郁结，阳光照到这里，都已经黯淡下来。这人一出现，身上笼罩着光辉，竟然将有些黯淡的地方照亮了。 “我是巫后，想必东方先生早已经认出，这是我女儿了吧？”东方镜点点头，才缓过神来，原来是巫后。早在南疆一带，就流传着蛇灵的故事，每一代的巫后，身上都继承了蛇灵的力量，用来铲除南诏内出现的妖魔鬼怪。蜜雅的母亲，前一任巫后，在蜜雅出生时就死去了，才让离陌心当上了拜月教的教主，南诏国才会遇到这样的灾祸。 “公主不应该是在巫王身边么？怎么会跑到这里来了？”巫后小心地把竹骨扇交给了东方镜，这才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她本就是巫后残存的一点余念，想要帮助巫王，也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了。东方镜听到这里，点点头，说：“蜜雅住在这里，会很安全。” 才要将棒槌上的野鸡都放走，准备抱着蜜雅回到竹林深处的居所，这时候，贪睡的小白虎垫着脚步走了过来，轻蔑地看了一眼东方镜，俯下身子。东方镜当即会意，把蜜雅安放在小白虎的后背上，朝着竹林深处缓缓走去。 胜境谷，就在舍身崖边上。那一日，东方镜与萧清逸两人联手杀入拜月教，在最关键的时候，东方镜发现了深受蛊毒残害的霜儿，那是他毕生挚爱之人。东方镜抛弃了萧清逸，独自前去拯救霜儿。到了四极殿，出现在他眼中的，已经不再是活生生的霜儿，饱受腐蛊折磨的霜儿，只剩下了一口气，眼看就要一命呜呼了。东方镜才明白，拜月教的大祭司亲自出马，显然是因为霜儿命不久矣，想要一次性帮助离陌心成就魔功。 霜儿的身体，腐朽不堪，当东方镜抱起霜儿那一刻起，心如死灰。什么深仇大恨，早就被他抛之脑后，再也不想提及。另一方面，萧清逸遇到了最强悍的月魂珈蓝，险些葬身南疆。东方镜抱着霜儿，走在漫天的飞雪中，来到了舍身崖，纵身一跳，本以为从此以后可以与霜儿场面胜境谷，熟料，竟然活了下来。 这一年的南疆，没有飞雪，虽说已经是深秋，空气里仍旧飘荡着暖洋洋的空气。 走了不少弯弯曲曲的山路，东方镜只顾着走路，没有说什么话。 “怎么感觉在这竹林深处，还有人的气息，难道说霜儿姑娘并没有立刻死去？”东方镜表情一滞，巫后死去很多年了，没想到残念的灵力还是这么强大，东方镜也不隐瞒，说：“是巫神救了我们俩。” 时间回到那一日舍身崖纵身一跳，东方紧闭着双眼，以为世间的一切从此和他再也没有什么瓜葛。等落到了悬崖底，并没有期待中的粉身碎骨，反而是平平稳稳站在了谷底的雪地中。等他睁开眼睛，不远处，站着一个身穿红色衣服的男子，回头对他微微一笑，那笑容十分温暖，足够抚平他内心深处的寒冷。 “并不是没有希望，怎么就选择了这条路呢？” 恍若神明的一句问候，让东方镜抱着霜儿跪了下去。 “真的还有希望么？我听说，腐蛊是拜月教至高无上的蛊毒，从蛊巫长老练成的那一天，就没有人能够解开，更何况……”东方镜忍者内心的痛苦，看着怀里的霜儿，她的一只手，因为蛊毒的原因，腐朽得早已经没有了。 “我在这里等你，自然有我的道理。”红衣男子说了这句话，迈着步子往前走着。东方镜赶紧跟了上去，就来到了这深谷中浑然天成的小屋面前。 “这里有一株千年灵芝，无数奇花异草。你尽可取来炼药，人间的药方，自然不能根治霜儿的蛊毒，我这里有世上仅存的幽落仙药一丸。”红衣男子并不多说，将药丸喂入霜儿嘴中，那些因为蛊毒腐朽得四肢，竟然又开始重生了。 这种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东方镜看得傻眼了。 “你要记得，这山中的灵草灵药，都是天成，你不能全部用完，需要尽心尽力栽培。”红衣男子说完这句话，看着双眼含泪的东方镜，说：“今日帮你，来日自有因果，那时候，我来寻你便可。”红衣男子说完这话，化身红狐，消失在雪地中。 巫后听了这段故事，身为一个继承蛇灵力量的人物，竟然也觉得不可思议。 “这巫神，难道真的存在世间？” 东方镜咧嘴微微露出笑意，说：“我也不是很确定。他的样貌形状，的确像是南疆流传的巫神。一身红衣，说话令人温暖，总有种让人不得不膜拜的神力。不过，那次我见到的巫神，很虚弱，身形都有些透明了，在他的眉间，还有一种说不清楚的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