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一大早的时间就出现了一个问题,这个问题严重到对于两个人而言是毁灭性的灾难,对于人口调查部门只是一个数字,这一天,戴媛走了。
乔雅芸靠在王涛的肩膀上,已经承受不起这样的打击,看着别的一家人快快乐乐生活在世界上,她有一种嫉妒的情感爆发了出来,尽管她是一个温柔的女孩,这种爆发式的出现,就是女性独门秘笈:眼泪。王涛已经抱着乔雅芸看着她哭了好几个钟头,白色和绿色相间的墓地上面没有任何的情感,一切都被没有情感的万物衬点得有些萧杀。只有人是有情感的动物,看到了萧杀的景象以后,唯独只有莫名其妙的感伤。
“她怎么就走了呢?”乔雅芸嘴里一直说着这样一句话,有点像是烦躁的广告词汇,一遍遍提醒着周围的人群,说着这里有一个生命消逝了,作为一个生命被提及的,除了有两个亲人以外,似乎没有更多的人愿意提及。
“小芸,你别难过了,至少小媛在离开的时候还有我们在身边。”王涛忽然很想念自己的父母,作为一个80后,此刻见证了一个生命的消逝,才知道这个世界上也许只有亲人会对自己的离去感到万分的悲痛,那些你眼见的笑容,耳朵听到很多客套的关心都变得不堪一击。王涛说:“我想念自己的父母了。”乔雅芸似乎也很能理解,还在另外一个女人身上情况就会不一样,那一定是立即发火,说:“那样的父亲你还有必要回去见么?”
“晚上还好好的,为什么等到我去倒水给她吃药的时候,小媛笑着跟我说,姐姐,我要离开这里了,你看到了么?妈妈正在跟我招手呢!我就那样握着她的手,等到你进来,小媛就安静地闭上了眼睛,小手也变得冰凉了……”乔雅芸说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泣不成声,把王涛抱得更加紧密了。徒劳的形式在告别着一个生命的失去,王涛似乎还能记住那些和戴媛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在戴媛的面前见到乔雅芸的那一刻,那时候他才觉得自己是一个真正的人,没有了那些依托金钱才能装裱起来的尊严,依靠自己的父母才能赢得别人的尊重,则然一个词语似乎从来都没有出现在他的内心中。
然而相见的那一刻就注定了责任作为一种很高贵的精神品质装进了王涛的内心深处,这时候他并不知道在以往的学校里面,那些还在和自己一样迷惑的青年人们依然还是一样的迷茫,除了读书以外,就是家长们在耳朵边上告诉着,读书的目的在于找到一份好工作,可是仅仅是这样一个理由,完全没有强大的动力来让他们认真读书,除了读书以外,唯一能做的,也许就是谈恋爱。
想到这些,王涛紧紧抱住了乔雅芸,说:“如果你不嫌弃我,我们两个就凑和着过一辈子算了。”乔雅芸没有吱声,这是女性在表达认同时候的一种形式。戴媛的葬礼上没有什么来客,除了牧师哀伤的语气,和两个相拥着送走这个孩子的人以外,这个世界什么人都不存在了。能够找到位置的人,都找到了活下去的理由,王涛的理由呢?他在想,当初他就不应该从他老爸那里拿出来这么多钱,在这个社会,以挣钱为目标的生活一旦目标达成,似乎就真的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做了,然而两个人都是那么的年轻。
小小的墓碑就竖在两个人的面前,这些天尽管王涛费尽心思让医生用最好的药材给戴媛治病,病魔还是没有给戴媛一个机会,死神在悄无声息间将这个人带走。乔雅芸轻轻吻了白色的石碑,回头看着王涛,慢慢离开了这个地方。原本就很平静的目的一下子就变得很安静,仿佛这里从来就没有人出现过。
当两个人都要离开墓地的时候,乔雅芸终于还是忍不住心中郁积很久的情感,她看着墓碑,忽然大声哭喊着:“我不要,我不要小媛一个人在这里,这里多孤寂啊!”也许在王涛的生命里从来没有考虑过死亡的问题,然而眼前,他已经活生生感觉到了死亡的恐惧。那种寂寞,那种孤寂,那种别人遗忘的感觉。原来世界上所说的那种爱情是根本不存在的,只要我们还记得彼此,那么就算全世界都遗忘了我们也没有关系。
钟表终于没有电池,将时间定格在那个瞬间,这样的瞬间,如同2008年那一场冰天雪地,很多人都留下伤痕,并且对于王涛,这个伤痕一辈子都无法愈合。他所作出来的事情,是不断在伤痕上面追加伤痕,到目前为止他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海水扑打着沙滩,这也让沙滩上留下了一些晶莹的东西,这东西很多有着透彻的光辉,光辉并不意味着这就是价值。机械部件在不断运动着,告诉我们时间已经过去,再多的东西都变成了机械装置上面的锈迹,或者在运动过程中磨砺掉的那些成分。距离高中毕业也不过是一个月的时间了。
王涛和乔雅芸也回到了现实的生活中,正如很多刚刚来到世界上的动物一样,他们很好奇面前的世界能够给他们带来什么,不知道自己在这个世界中又能够获取什么。而这些终于被海水冲刷过的沙滩上,留下了生命中最宝贵的记忆,这些记忆在某个小女孩来到沙滩上的时候,随手见了起来,完全不知道这些闪光沙子的意义,于是她最后也变成了山摊上一粒闪光的沙子,最终沦落到仅凭记忆来追忆这些闪光的时刻。
婚礼是在一个类似墓碑的教堂举办的,正好应证了很多人嘴边时常说起的一句话:婚姻是爱情的坟墓。这一点在西方,传教士更加比中国古老传统的佛教看的透彻,于是两个人在很经典的问答仪式中完成了人生中最美丽的时刻。
在婚礼举行的第二天,王涛就再一次回到了这个城市,也许这是一件值得告知这个家庭当中能够给以他们祝福的人。
校园里一下子就传开了,说是失踪的王涛在经历了一番生死轮回的折磨中,再一次回到了这个城市。之前那些说王涛自杀殉情的人也都觉得实在没有推论的能力,都闭着嘴不敢说话。王涛鼓起勇气敲了那个大院子的门庭,然而打开门的居然是一对他从来就未曾见过的一个陌生人,陌生人和客气地问:“请问你找谁?”王涛带着疑惑,问:“之前这里住着一个姓王的人,现在去什么地方去了?”
那个人似乎思量了很久,在判断这个人到底和先前这屋子的主人有什么关系,最互殴得出结论一定是在很多年以前这个屋子的主人还很艰难的时候跟眼前这个青年人的父亲有过一笔数量巨大的债额,电视剧上面都是这样安排情节的,马上就觉得对话一定很轻松,就说:“你是说之前的那个暴发户啊,现在都回到乡下去了,我听说以前他有一个不争气的儿子,领着一个漂亮的女孩子到了其他的城市去了。老两口气得生了病,觉得城里不是一个养病的地方,收拾了毕生的财产回去老家去了。有时候还会问问我们他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回来了没有。你说说,这些暴发户真的是很没有文化素质,连一个儿子都管教不好,居然会有那么多的财产?”听完这个中年妇女的一番论调以后,王涛终于知道了父亲的去向,也不好意思和这个中年妇女再多说些什么,很有礼貌的对这个中年妇女说出了一声谢谢。
乔雅芸依偎着王涛,坐上了车子。乔雅芸忽然问王涛:“你和我一起离开这个城市有没有后悔过?”王涛看着前方,说:“人生并不是想要后悔就能后悔的,就像我爸爸,当年做了那样的事情,也还不是没有后悔的可能,这个世界上没有卖后悔药的,我们也只能这样了。我们现在就回老家,说不定能够赶上一顿丰盛的晚餐,只要你不在意,我也没什么的。”乔雅芸轻轻“嗯”了一声,王涛也没有来得及和夏丽说上一句话就匆匆开着车子离开了这个城市,据说这一年是这个城市建市一百周年,在那个时刻来临的时候,城市的南城门燃放了将近一万多块钱的烟花,市里面的老百姓看着这些烟花白乐呵了一晚上,激动地以为这个城市能够和北京相提并论了。
车子在坑坑洼洼的路上行走,这种马路形同擦了很多脂粉的女性的脸,在经过一番劳动之后汗水冲刷出来的沟壑。两个人不停地往着那个城市在不断的奔跑,其实累的是车,污染的空气,最后变成了开车人的劳累。劳累不是没有结果的,辗转了两个小时以后终于到达了这个山村,奇怪的是这个山村忽然间没有了几年前的积贫积弱,在远远的村口看去,那里面有一个和别处不一样的建筑,很古典很有味道,绝对不像是那个中年妇人所说的暴发户才能整出来的事情。
王涛指着前面对车子里面的乔雅芸说:“不用说了,那就是我的老家。现在怎么变得有些不伦不类了呢?”这个村子边上的那些孩童还在玩弄着一些玩意儿,王涛还记得小时候在这个老家的时候和同村的人一起用鞭炮炸过牛粪,那算是美好的记忆了。
空气出乎意料的新鲜,让乔雅芸也找到了一些故乡的情怀,只是这里不是她的故乡,是另外一个注定和自己走一辈子的人的故乡。王涛和乔雅芸走出了车子,再往前就没有车子走的路了,是那些骡马才能走的羊肠小道,王涛有对身边的乔雅芸说:“你说那个建筑物他是怎么就到那里的呢?”乔雅芸这时候完全拜托了失去亲人的阴霾,说:“有钱能使鬼推磨,更何况是想要富裕的中国劳动人民呢?”王涛点点头,表示对这个说法相当的认同,还不忘记啊调侃一句:“看起来我们不仅睡一张床,还长了一般的思想。”乔雅芸觉得这个比方很不错,就和王涛一起敲响了大门。
里面迟迟没有回应,倒是一边一家看起来很贫苦的人家探出一个头来,说:“找这家人啊,的走后门!”王涛一时之间没有理解,不知道为什么还要走后门,联想一下当下的社会实际情况,王涛表示了然。于是继续敲门,那个探出头来的农民似乎一眼就认出了是王涛,说:“原来是你啊?你小时候选自己做大队长,我记得当时全班只有一个人选你来着。”王涛一下子明白了过来,说:“原来你是小胖!”那个别名小胖的人回应了一句:“现在我不胖了。对了,你不是进场看广告么,这一句台词你应该很清楚的啊?”王涛想了想说:“我不记得有这样的台词,大概是人怕出名猪怕壮出来的吧?”
小胖说:“你家现在可是村里面的大富人了,你看见了没有?整个村子就你们家最气派,我捉摸着以后要是我儿子有了出息,也一定要盖一个像这样气派的屋子来。你这是回家走亲戚啊,可惜你爸妈都不在,上山头上去照顾草药去了。”小胖说到这里的时候才留意到身边还有一个美女,说:“这是你找的女朋友吧?呵呵真不错,比起我们家那个黄脸婆来,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王涛纠正说:“这是我妻子。”乔雅芸于是很有礼貌地说了一句:“大叔你好。”这个称谓让小胖一下子没有想明白,忽然间留意到了自己脸上的皱纹,接着说:“还是你们城里人好,不用这么辛苦,你看那皮肤保养得……”话还没有说完,屋里面就有一个人大声喊:“说谁黄脸婆来着?不想过活了?”小胖连忙对王涛说:“我这家里面小,也就不请你进去了,我家那个,什么都不好使,唯独这个听力相当的好,不管我在什么地方说她坏话,她总是第一个听见,你说奇怪不奇怪,我这就进屋去安慰她几句去。你爸妈就在那个山头上,你看见了不?以前我们俩干坏事的地方。”
王涛的眼睛往小胖指的地方看了看,和小胖相视一笑,说:“嗯,知道了,你忙你的去吧!”王涛就带着乔雅芸往那边的那个山头上赶去,还在不远处,王涛的妈妈就看到了王涛,拍拍老头子说:“你看,儿子回来了。”似乎是还在对之前的事情心怀内疚,王涛的爸爸并没有看王涛一眼。
王涛的妈妈倒是沉不住气了,赶紧跑了过来,上下打量着儿子的样子,终于说出了一句话:“瘦了。”这么一句话,让现场有些紧张的气氛缓和了下来,王涛的母亲带着王涛和乔雅芸来到了田间地头,看到了大棚里面的草药和一边正在忙活的王涛的父亲。
爷两个见面了之后不知道说点什么,还是王涛第一个打破了沉默,喊了一声:“爸爸。”后面的乔雅芸也喊了一句:“爸爸。”老头子这会儿终于不再拘谨那一点点的羞耻,说:“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之前那些不愉快的事情瞬间就消失了,老头子也丢下了锄头,和老伴儿子儿媳妇一起回到了院子里面,那一边还不断传出来小胖和媳妇吵架的声音。
四个人坐定,又不知道话头从哪里开始说起,王涛的妈妈第一个说:“我去做饭。”乔雅芸拍拍王涛的肩头,说:“我去帮忙。”乔雅芸跟在后面,喊:“妈,我给你打下手。”一前一后就走进了厨房,客厅里面就剩下一个老的和一个小的,也不知道说点什么。
老头子寻死还是自己当年做的事情有点过头,就问:“涛啊,你还记恨爸爸不?”王涛说:“你看你这话说的,我早就忘记了,这才和她一起回来看看你们。”王涛的爸爸,眼神有些浑浊,说:“你和她?”王涛说:“我们结婚了,想必你也知道,她一个人不容易,虽然我们结婚是早了点,可是我们会好好过日子。这不一结婚我们就回来告诉你们了么?”王涛的父亲一下子眼睛里面多出了一些泪水来,看着王涛说:“孩子,你到底还是长大了。你们结婚的时候有没有邀请客人来一起祝福你们?”
这下子轮到王涛沉默了,王涛说:“她们家也没什么人,所以我们的婚礼很简单。她唯一的一个亲人,小媛,去世了,这世界上就我一个人和她亲近了。”老头子一下子感觉很心酸,说:“这样对人家孩子不成,这会你们回来了,就要风风光光办一个酒席,这才成样子,我们王家不能亏欠了人家啊。”王涛赞成了父亲的这个提议,说:“好的,我听您的。”口气这么一变化,爷两个的亲情似乎没有减少,反而更加浓重了。
“你就放着那么打一个公司不管,来乡下过逍遥日子了?”王涛问。
“其实我很想交给你这个公司,等你读完书就交给你,这么些年我也累了,想要安安静静过日子。谁想到……”提到那一段往事,王涛的父亲还是没有继续说下去。“我这一次回来,就是想在这个城市再做点什么,也好照顾您和妈妈。”说道这里的时候,王涛的父亲居然劳累纵横,说:“也行,你回来了,公司就交给你了,我还继续过我的清闲日子,我做梦都没有想到你们会回来,我以为,我这一辈子就只能和你妈妈一起生活了,还好她没有离开我。”王涛说:“其实是我对不住你,那时候我太年轻了,根本就不知道你们对我的心思,我这不就回来了么?一家人在一起开开心心,有这些就足够了。”
婆媳两个人并没有安安心心做饭,听到两个人的关系缓和了,这才相视而笑,忙着做饭去了,晚间一家人在一起的时候,都很开心。
老头子还不忘记给儿子儿媳、老伴夹菜。席间老头子说:“儿媳啊,以前是我做的不对,还希望你能谅解。”乔雅芸说:“过去的都过去了,我们就不要再去提及了,何况现在我们在一起不是很好么?”老头子点了点头,说:“从此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我们就是你的亲人,你不再是孤单的一个人了。刚才我也和涛商量过了,要在这里给你们重新办一个酒席,你看怎么样?”乔雅芸放下筷子,说:“一切都听爸爸的安排。”老头子脸上这才有了笑容,觉得儿子找的这个儿媳妇真的很贤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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