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姝姬》20 乐师

	“姝姬，这是大理寺卿在办案，我们天香楼的姑娘，不能这么白白死了，总得有个水落石出的时候。”绿拂听到姝姬和瑾儿两人赶过来，看神色，就知道定然有什么变数了。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小的话，可以直接由大理寺做决断，大了，那就是闹到刑部，足以牵连整个天香楼。 姝姬扯着绿拂衣服，拉到一边，说：“此事另有隐情，琴儿，和十二坊的乐师有来往。” 听到这事，绿拂神色紧张，再说不出话来，她是刺客出身，应变能力自然比起别人来有所不同。 “裴大人，琴儿的死，我们天香楼会给大理寺一个交代，大人日理万机，这些琐事根本就不应该劳烦大人出动的。”绿拂好话说尽，并没有改变裴元峰的主意。 “天香楼，说直白点，是皇家关押女囚犯的牢狱。如果只是琴儿不小心走丢，一个青楼女子，犯不着我大理寺插手。只不过，绿拂姑娘，你把这件事情想得太过于简单了。”裴元峰将宝剑斜抗在肩头上，说：“十二坊走一趟。” 大理寺都是精兵强将，办案通常只有两三人，行事方便，办案效率很高。 长安十二坊，算是卖唱者最安逸的所在，这里的乐师，若有一人自称天下第一，那么，就是实实在在的天下第一了。每逢东岛西域、南蕃北狄朝贺，就是宫中为达官贵人，皇亲国戚演奏曲子的人，都没有资格在朝贺的盛会上演奏，都是皇子亲自莅临十二坊，备上厚金重礼，才能将十二坊的乐师请出来的。 这十二坊中最有名的乐师，当数“天下七才子”的惠无牙。 还未曾进入到十二坊，就能看到贞观年间，太宗皇帝李世民亲自提笔书写的“十二坊”三个大字，一边有太宗皇帝私玺。 为了能够将琴儿与大乐师惠无牙的事情败露出来，姝姬和绿拂两人都尾随大理寺的人来到了十二坊。才跨入红木大门，就听得十二坊中的弟子乐师们在击鼓拨弦，声音灵动，将整个十二坊笼罩在一片管弦之声中。 裴元峰径直走了进去，在这皇家圣地，他也不敢让这些乐师回避。 “裴大人，恐怕今天您办案不方便，李浩王爷正在甄选朝贺宴会上的乐师，不易惊动啊。”这老人，怀中抱着檀香二胡，山羊胡子，长得精瘦却是十分有精神。绿拂到没有什么心思理会王爷李浩，她想起了早年从天香楼杀手组织中脱离的一位故人。 这人随身携带着一支湘妃竹做成的竹箫，内功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箫声一起，必定是白骨成堆。黄衫客萧清逸早年就说过，天底下，他最忌惮三个人，一个，就是这传说中的竹箫客，另外两位，早已经淡出江湖多年，不闻其声了。 “就算王爷再次，此事事关重大，恐怕也不能轻易作罢。还请老人家通报王爷，说大理寺裴元峰来这里办案，还请方便。”老人面露难色，随即点点头，想着这两头都是官家的人，量来也不会在天香楼闹出什么事情来。 正要走，楼上意见房门打开，走出一个精瘦男子，样子十分俊俏，一双手浑然不若是男子之手，倒像是那些精于女工的巧手闺秀。一双手净白无暇，指甲透亮，甫一出门，就有一股不凡气息透了出来。他眉间哀伤，本是一双水灵灵的眼睛，这时候早已看不到任何生机。 “裴大人，你们总算来了。无牙已经等了很久。”他冲着进门的四五个人微微点头，早已经有乐童搬来桌椅，惠无牙将古琴摆在桌子上。轻轻抬起手来，这是，四下里真是落针可闻，一点声响都没有。 惠无牙，十二房中第一乐师，天下无对。 “早就听闻天香楼的姝姬姑娘舞技天下无双，无牙心头惦念的，唯独只有此事。若是我抚琴一曲，姝姬姑娘能献舞，此生无憾。”他的声音极为清脆，也是带着丝丝忧伤。姝姬舞技，外人从来都没有机会见识，就是长安最富有的王老五，也不曾见到姝姬一舞。 “那小女子只好献丑了。” 惠无牙双手按住琴弦，轻轻弹了起来，曲子格调及其哀伤，就连大理寺的裴元峰，都被他的琴声所染，将办案的事情搁置在了一边。这是一首古曲，人世间能演奏出这首曲子，不出两指。曲子出自名家之手，说的是一场分别的故事，那是一个天上不染半点俗尘的仙女瑶姬与一位镇守地狱九层真仙的爱情故事，那场故事，这段凄美的爱情故事，感动了上天，而后美貌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瑶姬得到九天应许，化成神女峰护佑一方百姓，最终与真仙化成两个巨大石像，永远埋葬在地底。 这首曲子，叫做《生死别》，做曲子的圣贤，有幸能够看到两位超然物外的神仙做生死离别。据说，曲子成，乐师死。 姝姬伴随着琴声翩翩起舞，身姿缥缈，犹若天女下凡，十二坊乐师，以及路过的长安百姓，看到天香楼姝姬姑娘与当今第一乐师合作起舞，都看得呆了。深谙男女之情的夫妇，紧紧握住彼此双手，早已经潸然泪下。 绿拂听了这曲子，想起黄衫客完成皇帝交代的任务，终于杀完了最后一个敢于和皇帝叫板的人物后，十三位刺客，就要分别。那一日黄鹤楼中，十三人皆是痛饮，所有人喝得酩酊大醉，唯独她一人，自始至终躲在角落里看着黄衫客，不发一言。江湖山都说，杀手是刀子上求生活，根本就是无情无义的存在。绿拂知道，她并非是无情，若是无情，又怎么会痴痴恋着一个人这么久，一句话也说不出。 酒席一散，她回到吐蕃，躲在一片绿洲里讨生活，渐渐地快要忘记江湖是什么东西，快要忘记血是什么味道，只有那个男人，身影永远留在她心中。 原本还在甄选乐师的李浩王爷，也在众人不知不觉中走了出来，他还未婚，没有王妃，也能从琴音中听出那种绝望。再看姝姬的舞姿，顾盼之间，全是不舍。又是将心爱的情郎推开，又是紧紧握住情郎的双手。 听曲、看舞的，心，都已经安静到了极点，就是裴元峰这样一个从小孤僻的人，双眼已经湿润。情之为物，从来都是如此，入口时甘甜无比，回味时却是苦涩难尝。纵然是舍不得，放不下，到了分别的时候，真如生死离别。 谁不知，四面楚歌，虞姬与霸王分别，令那些追杀楚霸王的兵士都停了下来。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一首曲子弹罢，姝姬的舞也停了下来，此时，场中更是安静地没有任何声音，看客听客，都在擦拭着眼泪，久久不能从那阵阵心痛中醒悟过来。 “绿拂姑娘、姝姬姑娘、裴大人，还请小阁一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