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是1977年的年末,我十岁多,在家乡村里那间四面透风的土坯房里,上小学四年级。二姐订婚了,二姐夫家在六棵树。陪母亲、姐姐去六棵树相亲。 恰巧有几人这天到姐夫家及村里,拿着本子、粉笔,每家每户走,每间屋每间房子看,然后在每家空闲屋门框横梁上,写上某大队某队某组几人的字样。我和小伙伴们跟着这家串到那家瞧希奇,不知这是要做啥。吃晚饭时听大人说:要从这里新开挖一条河,不几天就要来民工挑河了,这是号房子给民工住。 南盘江从陆良坝子东北端的响水坝逶迤着在大坝子漫漶流淌,在县境坝区蜿蜒40余公里后,又进入西桥以下峡谷地段奔腾20余公里出境,流入宜良县。南盘江及坝区的沼泽洼地,均是古盆湖的遗迹,清代以前部分江道与湖泽相连为一片水域,面积约10万余亩,是繁多的候鸟水禽,鱼类栖息繁、殖的场所。后来随着自然的演变和人工的作用,日益形成固定的河道。可河底增高,境内常洪涝成灾。我家乡洗马湾就是老盘江一个最大的河湾,常常出现洪灾。仅在1974年至1976年的三年间,陆良就遭受了两次大的洪涝灾害,损失惨重,特别是1974年的麦凹倒圩,整个旧州海子直至县城东门,都是一派汪洋泽国,田地农舍被淹,村民搬迁。为保我们兄弟年幼的生命,父母绕道河西堡送我们到大堡子的大姐家保命。看着漫漶的洪灾,心中充满无限的凄凉。本着彻底根治的原则,在深思熟虑、科学论证的基础上,县委、政府毅然做出“丢开老盘江,重开新河”的决定,新开凿一条新河,姐夫家门不远的地方就是新河道的河址。 我家的村落,与姐夫家相距不到五里。不几天,父亲、二姐就被点名安排到了挑河的队伍中,说我们生产队的工程段在小村里(临近姐夫家的另一个村),父亲、姐姐也就被分别安置住在了农户家的楼板上。用草席一铺,垫上带去的铺盖,晚上就留置了这些劳累的挑河民工。而吃的,就在农户的院内,支两口大锅,一口蒸大甄子饭,一口煮大锅白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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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7年11月29日,县委、政府在舟东村龙井寺召开了“根治南盘江万人誓师大会”,安排了部分小学生到场,我也戴着红领巾去了。一条二十余公里的新河道规划线均排线划好任务区,按公社、大队、生产队、组分解落实任务;板桥公社和芳华公社的在响水坝至旧州段;而三岔河公社的在旧州至大圩段的岳岗区和茶花海的湖沼区;其余的为环城公社、马街公社及县直机关队的;而三岔河段的最为艰辛,有最大的丘岗和最深的湖沼。且一字排开,绵延二十多公里,甚是壮观。而到龙井寺去开誓师大会的只是各公社、各大队、各生产的代表,却也称得上万人誓师大会。当我们走下会场到那工地去看时,那才知道了什么叫会战,什么叫人多。只见那巍巍松山下,老州卫公路(原旧州至卫城的官道)两侧,红旗招展,喊声震天,电线杆上的高音喇叭里,在播放着雄壮有力的革命歌曲,和某某公社、某某大队第几生产队队长作誓辞发言,某某大队某某生产队大干苦干超额完成任务的表扬稿。那新建的工棚,一排排,一片片,更多了。推土机、拖拉机隆隆地翻推着表土,推手推车的民工,人山人海,你来我往,个个紧跟,挥汗如雨,远看全是黑压压一片。后来知道,那集中大会战时,全县集中了六万余人奋战在挑河工地上,而当时的陆良县,才仅有42万口人,出动全县七分之一的人口参加会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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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将至,县里开挖新河土方工程量的指标定额下达至各乡,且要求在来年雨季前完成。由于工程量和工期短,得搞大会战,大队下了死命令:凡男性劳动力无特殊原因统统上工地!读书的男孩子也得利用周末和假期上工地去劳动。村子里的男人个个“摩拳擦掌”迎接“大战”!说白了,他们的劳动热情中有动员会上说的“改造家乡旧河山”(洪水淹怕了)的斗志激情,也有来自对“农业学大寨”意义上的认识,但决定的因素还是一日两餐的免费。至于吃什么,完全不在乎:只要管饭饱,剩余的,大不了吃萝卜,总比在家强! 一家如有(指的父子间)三个劳力去挑河,三人一天可吃六市斤米饭(以当时的粮票为依据折算),又享受着与村里一样的工分收入,何乐不为呢?关键是可以放开肚皮尽管吃,只要不撑出病,没人评论你有失斯文的吃相,因为都彼此彼此。一斤米当时可卖三毛五分,六斤米要二元多,父子三人全是强劳力〔十分工的话〕一天也挣不到一元钱。六斤米变成饭要多少柴草,整个挑河工期算下来,要省去多少米、多少草?你想想,几乎百分之百的村户人家都超支,免费的奶酪是何等吸引人。
(本文由ynllfcw老师发表在陆良论坛,原名《那年,家乡根治南盘江》,图片由网友问鼎提供,在此一并表示感谢!)
原文转自陆良论坛微信公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