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桥式派出所里的故事”:忠诚守护——小警察、白石江派出所、小城和祖国
一
南国的雨多了起来,心里的不舒坦不由而起!
我讨厌仲夏的雨,变脸变得快,一会晴,一会儿乌云遮天,豆大的雨点就砸到头上来。我是个不喜欢带雨伞的人,没少受了“落汤鸡”的滋味。另外,可能就是因为我的师傅吧!每年七月,手上警事一少,总要请半天或一天假,跟着他去烈士陵园祭奠。他好像专挑会下雨的天去,连续多年都让大雨点砸中,我摸着未老先衰秃顶的“地中海”脑袋,他却在一旁大笑,先烈们用雨水敲打你了,莫忘他们……
我是国字号公安大学毕业的,到云南曲靖市公安局麒麟分局白石江派出所工作,有点凄婉。学生时代,说走就走,一切最美好的事情就是爱情,想到在南国的这个三四城市,因一人择一城而终老……
我是社会招考入警的,用行内话讲,非科班出身。东哥算是我入门且又朝夕相处的师傅吧!我们俩也是派出所地“老人”。白石江派出所居曲靖城市中心,除了科技元素较高的一些前卫生活,这里不缺什么。我有些喜欢城市的一些慢节奏……派出所节奏似乎快了一些,但警事却无多少复杂。我们俩一呆就是十一年了。如果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我们几乎不会离开这个小城,一年又一年,我们依靠电视、网络听着、看着小城之外祖国的各种大小事。
十年前的一个下午,老所长到分局政治部(现在叫政工室)接的我。就两里多的路,老所长在车上硬是和我讲了四十多分钟,后来我也是迷糊的等他把我拉进派出所。老所先有预感式的嘱咐,让我先跟着派出所上的老民警——东哥,也就是我的师傅。听上去,东哥就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怪兽……
所长车上的交待让我有了心里防备。我不以为然,心里想:我是打魔兽的高手,怕你一个“老警”?
走进派出所,是下午三点多,看到一间办公室冒着烟雾。车刚停,老所长就自言自语的说到:“东哥又在吞云吐雾……”
说着,老所长转身带我径直走进了东哥的办公室。东哥没抬头,嘴巴的两腮鼓成青蛙样的吹着“水烟桶”,房间里早就烟雾缭绕,我呛得不行,咳了一声立即转身跑到门口,一阵狂咳眼泪止不停下流……
老所长的脸应该是铁青的。我听见所长对东哥几乎是吼:正夸你是“老把式”,你给我来这一出,抱着“小老婆”不放,瞧你那德行,刚见面就给来顿“烟雾杀威棒”,人家可是“金贵”的大学生。东哥没有作声,放下了手里的烟筒,冲老所长笑笑:“哦!”
老所长接着扔了一根烟给东哥。“刚出炉的扁钢,以后就跟你混了。看你能把他锻打成一把什么样的好刀!”东哥睑住了笑,仍没有抬头,先顾着把那根“云烟”放进他桌上青花瓷的笔筒里,所长没再发话,转身上楼了。我鼓起勇气地叫了一声“师傅”,他马上抬起头像是不满的制止道:“别介,叫师傅把我叫成什么了,我是武师、木匠还是厨师?你以后还是叫东哥吧,习惯点。”
我机械的站着不动。东哥却跑到门口看了一眼。“什么出息,不让我抱小老婆,你不也整个藏着吗?”
我先是一头雾水,摸不着头脑,但又不知道开口说什么。听着东哥自言自语式的埋汰。禁不住的问:“东哥,所长也藏小老婆呀!”都说好奇害死猫。我这一问,让东哥一秒钟就怀疑起我智商。他绕着我转了一圈。“不傻呀,所长就不能有小老婆吗?”我有些无语……
“你有可以有,要不整一口。”东哥递烟给我。
“哦,我不会,不会……”我两手介意的推托着。
“哟!尿不到一个壶里,你以后咋和我合作?
“我……我会好好跟着你……”我讲话都不利索。
这个头开的不算好,我一直怀疑我俩的关系就是因为这个开端才老是不远不亲,不好不坏的。后来我知道“小老婆”是指水烟筒,肠子悔青了,唉叹我那几秒的情商和智商!
二
曲靖城区人口不多,城区也小,小到辖区不会有什么大案发生;群众很单纯,纯到溪水般清澈!东哥说这里的人情世故像曲靖那软滑的“蒸饵丝小吃”,味美黏饴,他就与小城的群众日久生情,也磨成了曲靖人的性情。
可是,我和东哥好歹也是十一年多的感情。说他对我不好吧,大大小小的事情他也没藏着掖着,派出所辖区的档案都建的有井有条,出警的时候他也总是在前头把我护的牢牢的,有重大任务时,他总叫我跟在后面。事情干完之后也还会在办公室跟我唠唠叨叨的念上一会,把里面的弯弯道道都跟我说个透;但要是说我俩很好吧,十一年了,基本就没有两个人一起去喝一杯的时候,更别说私下走动了,我连他家门朝哪开都不清楚,这哪像个师徒的样子啊。
辖区要通高铁了,绿巨人火车要来了,这消息传了三年。一天一天的把科技中国、高铁中国那种的真实画面送到我们的身边。派出所辖区的人一天又一天幻想着走出门就能坐上高铁,从没出过远门,从未离开过家乡的人,年老的、年轻的、就是上学的小孩都一样。东哥帮扶的贫困户家的小孩二丫,告诉东哥。想坐着高铁去北京上学……东哥乐呵着,好呀,去外面,世界大着呢。
三年间,修高铁、修高速公路,征地的事引发了一些群众矛盾,东哥第一个去,和群众挨家挨户的去问情况,去做工作,他的话总能说到群众心坎里。每次,群众都会为他找一个“水烟筒”,他抱着这个喜爱的“小老婆”,一口又一口的吐着烟,和群众抽的烟雾混在一起,谁也不说谁的烟雾呛着了谁,要说的话,要谈的事,都混着烟雾和在了一起,最后总能把事谈成,把矛盾给解决了。好像,这烟雾最能读懂他和群众的心。我也慢慢适应了东哥吞云吐雾的习惯,凡有外出,总会想着给他带点烟丝。
三年后,曲靖的城高铁通了,派出所的居民、辅警、民警沸腾了,外出的人越来越多,去的越来越远,我也一样。东北的烟丝,湖南的麻烟,给东哥带的料越来越好!但我感觉东哥却从没有高兴过,每次给他讲外面的事,他总是抱着“水烟筒”抽烟,很少插话,样子倒像是深思。有几次,我替他也请好假,订好了高铁票,说了要一同去外面的大城市去看看,等要走的时候,他又总是拒绝了,家里有事是他最好的理由。
要说年龄上有代沟,这沟也不算很大,虽然他的头发基本上白完了,可真实年龄离五十都还差几年,也就大我十七岁,平时聊起来也没那么多隔阂,说起游戏、网络小说我俩也能够有不少话题。我有时候揣摩,估计跟我俩形象的原因很大,我是个一米八三的彪形大汉,站起来跟堵墙似的,东哥倒瘦的跟猴一样,穿上警服还有个样子,换了便装那形象实在是伟岸不起来,再配上他的小鼻子小眼睛,要是不知道的人看我俩走一起,还以为我又逮了个小偷呢,要换我也不怎么乐意待一块吧。
我总觉得“东哥”是怕外面的世界,在曲靖这个小城里待久了,认知能力、思想境界不断下降,恐惧外面的人和事。他不想离开曲靖,是怕去了大城市,到了外面,与外面的人和事不搭调。但他不认,他说去到大城市里,那儿都有个禁止吸烟的标志,他戒不了烟。公安局政工室主任找他谈了几次,说局长下令了,照顾老同志,要给他轮岗到机关工作,他都给拒了。就是局里下了红头文件,他也给拒了,有一次,局长不答应,一个副市长替他给局长说情,说他就喜欢守在小派出所内。
十年,我也烦了,高铁通了,我是烦躁加浮躁了。派出所辖区坐高铁、走高速外出的人带回越来越多的思想。总结起来只有一条:世界很大,干大事的人就是要去外面……我也随着大流嘲笑起东哥了:“不待见,缺心眼子,土不拉及的,弄个副市长替自己说情留在小派出所……”
白石江派出所所长都换了几茬,老所长都成区公安局副长了!你爱待就待下去吧!反正我是不想待了,也不想再跟东哥“混日子了。”这个小派出所十年待下来,人都开始有点暮气沉沉了,说得好听是保了一方平安,说的不好听就没个正经事,整天巡逻,办几个治安案件、排解排解纠纷,听听东家长西家短的,人生有几个十年,再待个几年人都全废了。
三
我喜欢网络,还好这些年没事就上网,就捣鼓电脑,在APP运用、视频制作、网络游戏等方面“雪藏多年”。
三个月前,正好遇上全市信息化运用擂台干警大比武,我也算是小露了一把,市局的李副局长还拍着我的肩膀夸过我,他可是分管刑侦的,以前听妻子的亲戚说过,他俩还是朋友,过几天我就去找妻子的亲戚,叫他去帮我说说,看看能不能帮我调到区里的刑侦大队、或者是网安大队去,就我这条件,肯定是“小马拴在大树上——稳稳当当的!”
坐在办公室里,想到这,心里自然是高兴了许多,我偷偷的瞄了瞄东哥,心里浮起了一丝怜悯,这人比人也真得气死人,听说他也是老牌的大学生,计算机方面的专家,可到这个不大不小的派出所,那有什么用武之地,又不知道争取进步,一个地方待了二十几年也没想过挪窝,树挪死人挪活,要是不挪,这辈子也就那样了,光图个十里八店的好口碑,人那有什么好发展啊。
算了吧,东哥是迂腐过着了吧!劝他有什么用呢?最初他还不乐意当我师傅呢。这十一年多相处下来,我唯一觉得他对我不赖,我甚至觉得他是个好人。可他为什么就不开窍呢?我也懒得再理会他,这人的平台一不同,眼界也就不一样了,再过几年,估计我都能逗死东哥了,跟他一般见识干啥。
我走到他办公桌前,递了根烟给他:“东哥,都十多点了,还有一个小时值班就结束了,我看你今天就别回去了,待会我们外面小店炒两个菜,喝个两杯,好好聊聊,晚上就睡所里得了。”他接过烟,有点诧异的看了看我,有点犹豫,“我出生在一个小山村,哪里有我的父老乡亲……”手机铃声打断了就将到来的婉拒。
他歉意的看了我一眼,接通了电话:“喂,老韩,怎么啦?哦,公司真开起来啦?恭喜恭喜,生意不错吧,我就说过你是镇上最有思想、头脑最灵活的,干这个肯定行。哦、哦、哦,知道你牛,这个大单都拿下来,肯定赚死。嗯?我们上次不是说过了吗?”他扭头看了我一下,我有点不自在的往自己的办公桌走去,隐约还是听见手机那头传来了兴奋地声音,你那个当表哥的副市长分管工信委,给了很多关照,又说些什么给些钱、辞了警察别干,干个技术总监、年薪百万的诱惑语,东哥好像也意识到了什么,用手捂住了听筒,降低了声调:“这事我们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你也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没什么好想的,我还在值班呢,再说吧。”用力的按下了挂断键。
房间里的气氛显得有点不自在,我感觉自己像个窃贼,偷盗了别人的秘密,看看东哥也没有跟我说什么的意思,我强自一笑,打了个哈哈:“东哥,我说你这铃声也该换换了,几任所长都说你家可是纯正的城里人,不是用这个铃声来拉近警群关系吧。”
东哥也尴尬的笑了笑,不假思索的随口说道:“我还真不是拉关系,我爷爷就埋在对面的寥廓山上呢,我跟他们也算得上父老乡亲了啊。”
“咦?”我有点诧异起来:“东哥,没听你说过啊?所长说你们家是南下的党员干部,怎么又跟这个村扯上关系了?”
东哥有点不好意思,掏出烟点上:“也不是什么南下干部,当年我爷爷随着部队南下,进了边纵六支队,在这里待了两年,也在这里打了剿匪的最后一仗,他们连的老党员组成尖刀队,有二十几个人和他都牺牲在这里,我父亲是遗腹子,后面就跟着奶奶安置在了县城。我们是外来户,也没有祖坟,我爷爷跟他的战友就都安葬在山上的烈士陵园里,这里也算我们家的根了吧。”
这番话倒说的我脸有点烫了起来,讪讪然说道:“这就是你在这里干了这么多年的原因吗?东哥,你这精神境界可比我高多了。”
东哥有点手足无措,猛吸了几口烟:“哪有什么精神境界啊,当时大学毕业,不知道怎么就突然报考了警察,一分配就分到了这里,当时我就想,是不是我爷爷的魂在召唤我,让我替他守守这一方水土。这一守啊就守成习惯了,乡亲们也都把我当自己人,我这一口曲靖话了,讲个普通话都没人能听懂了。”他自嘲的笑了笑:“可能我们家的人就这个命吧,看见这青山、这绿水,就迈不动脚了,我不是个干大事的性格,也没那么多爱好,就喜欢看见大家都开开心心、快快乐乐的。每天我在镇里转一转,看见每家都太太平平的,心里就舒坦,有些什么争执、纠纷的时候,我们这身警服一到场,大家都信服了,打心里信服,我这辈子也就没算白活了。这人啊,都想着干大事,这些小事就我们这种人来干吧。”
“我刚才可听出来了,你表哥是分管工信委的副市长,你可是大隐隐于市哟!”
“哦!什么表哥,那是我爷爷战友的孙子……他总是说爷爷那一辈是生死兄弟,非要让这个关系顺延下去。其实我也想过,但我真习惯不了和他相处……”
夜越来越深了,大地悄悄地融入一片温馨之中,皎洁的月光边,星辉此起彼伏,像正在眨呀眨着眼睛讲故事:祖国呀,我知道什么为什么会越来越强大……
(特注:本文系笔者参与云南曲靖市公安局麒麟分局白石江派出所创建“枫桥式派出所”工作中意外采写的的人和事。谨以此文向忠诚坚守的“老党员民警”致敬!祖国七十大庆,你辛苦了!)
来源:麒麟警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