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年的言情类韩剧一度有些跑偏,都市言情的重点本来应该是“言情”,结果重点变成了“都市”,女主角用的化妆品、穿的衣服、戴的配饰成为消费主义社会的重中之重,男主角的人物是负责炫耀技巧,类似生活在新几内亚的辉亭鸟,为了向雌鸟求爱而不停地用各种亮晶晶的石头、色彩艳丽的花朵装饰自己的窝。结果导致韩国言情一度变成了消费主义的附属品。
国际局势变动,韩剧不再有带货的任务,韩国都市言情剧似乎找回了本我,逐渐把爱情的男女主角让位给人生充满波折的普通人,依靠爱情自带的杀伤力对观众实施有效打击,韩剧的热度或许降了下来,却似乎寻回了爱情的温度,天时地利人和,韩国SBS电视台推出了月火剧《爱情的温度》。
《爱情的温度》的编剧河明熙之前的两部作品《上流社会》和《Doctors》各有各的缺点。尤其是《Doctors》,播出前备受瞩目,播出后毁誉参半,后半程惨不忍睹,和时间线上更早的那些人物情感真挚细腻的作品大相径庭。
对此,编剧河明熙终于得以在《爱情的温度》中借女主角李贤秀之口一吐为快,拉上导演和制作班底一同下水。电视剧毕竟不是编剧一个人的事,就算看戏看剧本,电视剧拍得糟糕只有编剧一个人挨骂背黑锅,以公平正义的角度上看的确是便宜其他人了。
对于河明熙这样多年坚守都市言情第一线的编剧来说,这几年并不是言情的好时候,文化题材和反映社会现实问题(主要是韩国政治权力腐败以及对新闻行业的打压)成为被追捧的主要对象,除了以家庭为核心的周末剧,很少有解剖普通人恋爱心理的剧情生存的空间。
《爱情的温度》同档期前作《操纵》也算是暴露了当下许多韩剧为了蹭类型热度,在内容上强行赶鸭子上架的不良风气。
徐玄振饰李贤秀
出道很早,花了近十五年终于在演技上得到广泛认可、有了人气的徐玄振,自从2015年出演了tvN的都市情感剧《又是吴海英》之后,找到了适合自己的角色类型:长得没什么特色、但哭笑都很动人的第二眼美人,过着老实人有点憋屈的日子,认准了的事绝不回头,是行动绝对忠于思想的姐姐型女性,是被年轻更轻的女孩欺负的“欧尼”,是那种可能和比自己年纪小很多的年轻男孩谈恋爱的“努娜”。
在《爱情的温度》女主角李贤秀身上,也能看到一点吴海英的影子。
辞掉大企业的正式工作追求梦想做编剧助理的李贤秀,因为一个月只赚八十万韩元无法交生活费而被自己的亲妹妹颐指气使地呼来喝去。月薪八十万韩元,折合人民币差不多五千块钱,听着不是很少,参照韩国工作日电影票每张八千、自助烤串每位一万二的物价水平,要生活就别想剩生活费的境遇还是很现实的。
靠妹妹养活的李秀贤编剧前途并不被家人看好——她的个性太直了,不会说谎,也不会根据时事适时低头,被富家千金好友介绍进入知名编剧的工作室之后一直受夹板气。因为直白地表达自己的意见遭遇编剧白眼,又因为电视台制作方恰好英雄所见略同而被编剧怀疑暗中投敌,直接赶出了工作室。
徐玄振在《又是吴海英》里面体验的角色人生实在是太憋屈了,此后的作品中,编剧为了安慰她,赐予她光速被年轻英俊弟弟表白的魔力。《浪漫医生金师傅》里,徐玄振的角色被弟弟型选手喊着要同她困觉,《爱情的温度》里,过着憋屈日子的李秀贤第一次和小她六岁的男主角见面,就被表白求交往了。
梁世宗饰温正善
不仅仅是女主角身上有《又是吴海英》的影子,男主角身上也有。
男主角温正善初遇女主角时时年二十三,已经拥有了自己的生活方式和处事原则,厨艺研修还没拿到证书,但已经空降到高档法国餐厅开始为顶级贵宾制作主菜,工作中对事对人都不算通融,有坚硬的外壳,但就像坚果,敲开外壳之后不难发现里面的果肉香甜有营养。
男女主角在一次夜跑活动中初次在线下见面,起初互相并无好感,一场突如其来的阵雨,将毫无准备的男女主角困在同一屋檐下,直爽的女主角毫无保留地袒露自己,这种清爽的感觉击中了男主角,电光火石之间,男主角决定表白。
被女主角回绝之后,男主角并没有像辉亭鸟式韩国言情剧男主角那样死缠烂打,本来看上去不像有希望的一对男女,经过一场场你来我往的斗嘴,表面上针锋相对互不相让,暗地里是奥斯汀小说同款调情,叫一声“努娜”不成功,再唤则直呼其名,陌生人之间的疏离感一下子就消失不见,会相视而笑,但还无法确定心底被激起的,到底是怎样一种感情。
韩剧八集必吻是一种规律,为了给广告播出腾出更多空间而对原有的单集时长进行拆分后,无论是否遵守这个规律,接吻的时间地点场合对于观众都是一种游戏,播出第二天,《爱情的温度》男女主角就奉献了长达一分钟的吻戏,吻过之后仍然没有确立关系,只是爱情仿佛夜车,偷偷出发。
从这个开场看来,编剧河明熙似乎在《爱情的温度》中找回了自己最擅长的事情,缓慢地拆解陷入恋爱的男女心境,靠台词的你来我往推进人物关系,而非调度人物满场跑动。
虽说《又是吴海英》是朴惠英编剧作品,不属于河明熙编剧,但鉴于两部剧的男女主角共享了许多人物特性,不妨拿两部剧做一个简单的对比。
《又是吴海英》中,恋爱像是一个砸开坚果的过程,过程十分艰辛,男主角最开始的恋人是同名同姓但更漂亮的吴海英,陷入爱情之后,剧集表现的是女主角在爱情面前的挣扎,想要努力自持一点、高傲一点、冷淡一点,以便显得更有尊严,但做不到。爱情像一个陷阱,掉进去很难出来。
而《爱情的温度》不是开坚果的一次性动作,剧中的爱情是一次漫长的烹饪过程,焯过之后又要捞出来晾凉,出锅又回锅,只有温度合适,食材和食材之间才会碰撞出最可口的味道,而这个碰撞的过程需要时间,需要反复尝试,需要一点点运气的加持。在化学反应发生的过程中,可能必须要有五味陈杂,最后才能化成一种幸福的香气。
所以,开篇的表白和亲吻、内心真意的觉醒,不过是一个开始,后边还要努力折腾。
比起十余年打拼终于熬出头的徐玄振,梁世宗和同时代一批偶像空降兵的发展势头一样迅猛。出道作就是李英爱、宋承宪主演的文化题材大戏《师任堂:光之日记》,由于《师任堂:光之日记》延期上映,小荧幕处女作意外成了徐玄振担任女主角的那部热门作品《浪漫医生金师傅》。第三部作品有线台悬疑剧《决斗》(Duel)里,虽然仍然还是男配角,但角色戏份比男主角多、比男主角重,且为颇具挑战性的“一人分饰三角”。
按照这种上升速度,梁世宗成为《爱情的温度》绝对男一号,也不是很令人惊讶的事情。
比起在《决斗》里戏份吃重的克隆人角色,法国高档餐厅厨师温正善在角色塑造上难度并不算太高,但绝对称不上容易。
言情剧男主角除了担负着撑起女性恋爱幻想对象的硬件条件外,能够激发观众代替女主角走进故事中欲望才算是真的成功,比起腿长脸白高富帅,身为言情剧的男主角,最重要的特征其实是可爱,或者说是让人觉得值得爱,觉得被这样的人爱上是值得高兴的事。
温正善虽然不是一个通融的人,但和女主角一样,十分坦诚。请求和女主角交往时介绍个人年龄、服兵役情况、学历;收下富豪价值二百多万韩币的黑松露之后,自述身世时会从祖上起家的历史讲起;为了增加和女主角沟通的次数,坚持不用手机的男主角学会利用公共电话亭做变通……硬邦邦的人因人的特殊性产生的区别对待,在情感价值上远胜过一个流行款包包的。
金材昱饰朴正宇(右)
《爱情的温度》里富豪的礼物并不一定是包,可能是别的东西。编剧河明熙安排钱赚得太多以至于迫切地变着花样花钱的男二号朴正宇(金材昱饰)喜欢上了忠于自我的女主角,在她的编剧前途即将被断送时,为她提供青云直上的机会。
同时安排富家千金喜欢上了忠于自我的男主角,试图靠金钱附带的无限可能搅动男女主角之间的一潭春水,靠辉亭鸟式求爱,试图改变感情的温度。
提前在故事梗概里揭底的《爱情的温度》从根本上排斥辉亭鸟式求爱的,月薪一百五十万的男主角只喜欢月入八十万的女主角,不是因为门当户对,爱还是不爱本来和赚多挣少不相干。
一部电视剧,负责辐射光芒的是演员,光源却掌握在导演和编剧手里。
曾经指导拍摄历史剧《大扑》的导演南健为了强化男女主角命运交错的时刻,用了慢镜头加镜头黑白画面的处理方式,为这些值得纪念的时刻添加一丝历史感,一点点积累,强化爱情温度靠文火慢熬的主题概念。
河明熙在《爱情的温度》中发挥的特长则是台词,机智又有些俏皮,贴合人物性格均匀分配给每个角色。但短板也是显而易见的,爱情的曲折主要是台风一般的外力,不一定具有毁灭性,但往往来势汹汹,事件来时总是伴随狂风骤雨,去得也急,比起相处的甜蜜时刻,外力带来的爱情波动总是显得太过刻意。
不过这种刻意感也是韩剧的老毛病了。韩剧之所以能够生生不息,生命力旺盛的关键在于挖掘爱情表达和作为生活方式的恋爱里新的花样,只要还能给人心头一击,能为观众带来心理满足,体会到有温度的爱情,事业就能继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