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姝姬》 绛红唇 66 倾国

	长安城内居住的李姓君主，吩咐内臣宫女草草安排了一个家宴，并没有其他皇子，与会的，只有靖王、白姝以及惠妃。头一回进宫，白姝只觉得是进了一个比起王爷府要稍微大一些的地方，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三人都已经再用膳之处耐心等候。 白姝随着身边一个小小宫女，在限定范围内来回踱步，看着满园花草，都已经有些萧瑟，唯独一院子白菊开得正好，禁不住弯下腰，轻轻采了一株，捏在手上。 “帝王家，也能困得住花中隐逸者？”白姝回想那一日自己在家中沐浴所遭遇的浑身火热，想起了红衣男子。 “倘若者天下间有红菊，那该多漂亮啊。”那一双朱唇，抹了妆红，更显得白姝脸色白皙了。难得不再被一些事情困扰，白姝也乐得清闲。她如今在长安，能取信的人已经很少，九云山的一举一动，她并不是很明确。自从那一日与段惊飞分开以后，她有意无意开始躲避着段惊飞，生怕再出什么事情，把段惊飞也给搭了进去。 皇帝不好等，约莫到了黄昏时分，才看到前面走来一个大太监，眉毛和头发都已经是一片灰白，眉毛极淡，有些瘆人。靖王瞥见端倪，走到白姝身边，伸出手，讲白姝拉了回来。这大太监，都快要比得上高力士的地位了。皇帝走在大太监身后，步伐稳健，正当中年力壮之时，白姝并不关心皇家的一切，安然做好。 走在前面的大太监，很快搬来一张椅子，给皇帝坐下。白姝这才看清楚了皇帝的样貌，体态并不丰腴，甚至有一些消瘦。脸上有寄到胡须，都显得十分浓密，与惠妃说话时候，显得很温柔。 见人都到齐了，靖王吩咐大太监传菜。惠妃说了一些关切的话，皇帝才有闲工夫搭理白姝，开口就问道：“你就是救了靖王的靖王妃么？”白姝大大方方，也不显得拘束，应声说：“回禀父皇，正是白姝。”皇帝呵呵笑了起来，白姝却能看到皇帝面目背后的忧虑。 “王子们之间的事情，原本不该和王妃牵扯上关系的。”说这话时候，皇帝的表情变得有些严肃了。 “只是朕不知为何你会对幽王造成威胁？”这件事，白姝也并不明白，她才回到长安，根本就不知道幽王这号人物，为何还是会被幽王给盯上呢？皇帝的忧虑，也是白姝的忧虑，她一时之间并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反倒是笑了笑，说：“也许是因为白姝的身份吧。” 皇帝又是微微一笑，显得十分得体。 “纵然幽王逆反，我仍旧不希望子嗣们为了王储的事情相互杀伐。”这时候，纵然是一国之君，眉宇之间都露出了一丝丝哀伤，恍若整个大唐开始的那样，太宗皇帝杀了自己的亲哥哥，以后的每一位皇帝更迭，都少不了血雨腥风。 这时候，靖王已经回到了位子上。神态悠闲，仿佛什么事情都已经胸有成竹了。此时宫女们已经端上了酒壶，给皇帝和惠妃斟酒。白姝看在眼里，已然明白了靖王在长安的地位，已经是没有人能够企及的了。饶是皇帝，都已经开始比不上靖王了。 “父皇，这杯酒我敬您，愿父皇身体康泰、福如东海。”靖王起身，白姝随礼也和靖王一同站了起来。皇帝坐在椅子上，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惠妃一旁看着，心花怒放，这机会，她不知道等了多久。 一杯酒饮尽，皇帝面色有些红润，接着问白姝：“听说你的舞技天下无双，不知朕有没有眼福呢？”皇帝说这句话的时候，眼光落在靖王身上。靖王搁下酒杯，本没有表情的脸笑了起来。白姝看了靖王的笑容，便知道这是答应了下来，便应承道：“父皇想看儿臣跳舞，儿臣岂敢不从？然而白姝在这宫中起舞，怕是有些唐突了。” 皇帝将这些话听在耳朵里，觉得十分舒服，竟然有一些目眩神驰，眼光落在了白姝身上。白姝虽说是低着头，也感觉到了皇帝身上灼人的目光，于是把头埋得更低了。惠妃一眼就看穿了皇帝的心思，正值壮年，见惯了宫里那些言听计从的女人，忽然冒出来一个比自己儿子还要优秀的女人，多少也会有一些痴心妄想。 场面尴尬起来，靖王也开始找不准自己的位置，恰巧大太监领着一群演奏的乐官们已经缓缓走了过来。三个人尴尬的场面即刻就被化解掉了。反倒是皇帝显得有些不太高兴，转头问：“这么快就来了，平日里见你办事没这么利落啊。” 大太监自然明白皇帝的意思，往后退了几步，站在一边，大约是觉得惊怒了圣上，心头难安。靖王李浩怎会不知道大太监是怎样一个人，这时站在那一边，自然是心里已经有了打算。这种迎合上意的人，无非是想得到功名利禄，可惜靖王眼下能给这个大太监的东西实在太少了。 不多时候，乐官们已经开始演奏了起来，白姝自然不能傻傻坐着，皇帝那双灼人的眼神，看得白姝心里有些不太舒服，随着贴身的宫女去了换衣服的地方，白姝这一次，穿上了红色衣裙，比起那一日在十二坊时候穿的衣服显得要华贵很多，衣服上有金色飞鸟作为点缀，绣工一流，该是出自尚衣局的精品。 这些乐官当中，有不少是出自于十二坊的乐师，看到今天跳舞的是白姝，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一种别人察觉不到的敬意开始演奏。曲子居然是来自于南疆白族，说的是一个古老故事。白姝听闻过这个故事，那是南疆唯一一次爆发了大洪水，洪水带着泥浆，淹没了许多农田，毁坏了无数小屋，同样，也淹死了很多人。 曲子抑扬顿挫，讲的是白族的一个少女，带着大家跋山涉水寻找新居所的故事。故事曲折，少女在在带领大家的途中，遭到了大家的质疑，甚至还有一些常年居住在以前村落的老人出来反对，少女面对种种质疑，甚至还有一些背叛，带着大家朝着更高的地方行走，遇到了山精鬼怪、猛禽凶兽，最终少女依靠着顽强的意志力，总算到达了一处没有灾难的地方。 白姝听着曲子，恍然间变成了那个带领大家寻找新居所的少女，眉间种种情感，发自于心声。靖王李浩，是第二次看见白姝起舞，被顿挫的曲子引导，白姝惊为天人的舞技所吸引，有些沉迷当中了。到时惠妃与皇帝，并不知道民间疾苦，高高在上的统治者，虽然知道这个故事，懂得曲子的美感，可完完全全没有那样的情感。惠妃看的是白姝的体态，细察之下，在没有之前那样反感白姝了。 那皇帝手里端着一杯西域传来的葡萄酒，用金杯装着，没有去听曲子，没有去看白姝舞姿，双眼开始有些迷离，竟然在不知不觉之间已经起身，想要放下酒杯，将白姝揽入怀中。就快要接近白姝了，皇帝眼前忽然出现一个身穿枣红衣服的人。 “圣上！”大太监提醒了皇帝，一定要明白眼前的情形。皇帝满脸不悦，还没有看完白姝跳完这一支舞，就已经先行离开了。惠妃匆匆跟了上去，并不知道皇帝是因为什么事情生气。白姝也停了下来，这一次，观众很少，没有上一次在十二坊那样充满了影响力。 靖王杏眼含笑，拍着手走向白姝，说：“跳得真是太好了。”白姝眼神里忽然出现一丝迷离，问：“靖王难道知道白姝舞姿里的意思？”那靖王点点头，说：“自然知道，年少时候，本王在南疆待过很长一段时间。”只这一句话，让白姝脑袋一痛，倒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 说完这些，靖王并没有离开，也不去管他的父皇如何了，倒是安然坐了下来，喝着酒。 “这西域美酒，你也应该尝一尝。”靖王亲自给白姝斟酒，递给白姝，自己又坐在原来的位置上。 “王爷，你可曾知道……”说了半句话，靖王就点点头，说：“我自然知道父皇心里想的是什么，也早就该知道，你这么优秀的人，父皇没有理由不喜欢。”白姝喉咙一涩，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天下的一切，都是父皇的，他想要的东西，没有得不到的。”靖王冷笑一声，一口气饮完了金杯中的葡萄酒，看了一眼正在担忧的白姝，哈哈大笑，说：“不过，我的东西，他未必能够得到。”这话若是被别人听到，自然会在皇帝面前说三道四，然而长安的局势，明白人都能看得出来，靖王已经是长安未来的主子，就是当今圣上，也得礼让三分。皇帝与皇子之间的关系，变成这样微妙的局势，也是那些身居在长安的权臣根本料想不到的。 而太极殿内，惠妃跟在皇帝身后，问了一句话：“圣上，是看上白姝了么？”皇帝没有好脸色，既不承认也不否认，依旧来回踱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