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姝姬》21 殉情

	惠无牙，天下数一数二的乐师，他的手上，从未有过雪藏的作品。一支曲子，一首词作，皆能在演奏的第二天就传遍长安城，第三天就能传遍全天下，就连那些西域来得胡人，都能在第一时间学会弹奏这首曲子。然而，曲子能够学得会，唯独从他琴间流出来的韵味，是所有人都学不来的。惠无牙的曲子，毕竟只是惠无牙的曲子。 姝姬，长安城疯传的妖魅女子，年方十八的少女，在烟花之地生活了两年，等待一个叫做伢子的传奇剑客，从来没有人见识过她的舞姿，便是在今天，长安城的人都知道。敦煌外面的壁画上，必定有一副姝姬翩翩起舞的画像。路过十二坊的百姓和官员，都明白，必定是祖上积德，才能够有这样的福泽。 舞停、曲罢，所有一切都已经归为了一片寂静。 姝姬知道，琴儿喜欢这样的人，也肯定是心甘情愿。大乐师喜欢琴儿，也绝对是一往情深。从他曲子中，姝姬早已经听明白了他的意思，便是想要随着琴儿一起奔赴黄泉路的决心。姝姬咬了咬下嘴唇，跟随着绿拂、裴元峰，一起进了大乐师的房间。 “无牙大师琴技天下无双，小王李浩，不知能否进去听听你们说什么？” 惠无牙脸上露出难色，轻声问：“不知道王爷能否看在我昔日为皇家朝会上演奏的情分，答应无牙一件事？”李浩听后，淡然一笑，说：“无牙大师不必客气，只要我能办到，必定答应。” “那还请王爷先答应下来。” 李浩王爷，天下人都知道，他是圣山亲口称赞过的人物，当今的太子，几度荒废学业，终日沉溺在酒色之中，光是太子东宫，每年进出的黄花丫头，都不能够计算得清楚。若不是一干老臣坚持下来，恐怕如今的太子，就是这位李浩王爷了。 “好，本王答应你。” 连同其他几个人，都已经纷纷进入了大乐师的房间，外头那些人，还在沉醉中，早已经忘记大乐师惠无牙已经离开，整个十二坊内，已经不见了四个人。包括十二坊教坊都没有发现李浩王爷去了什么地方，等大家都从那虚幻的世界中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是两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 裴元峰跟随在王爷李浩身后，姝姬走在最前面，手里抱着刚才惠无牙演奏《生死别》的那具古琴，姝姬的脸上，挂着两行泪水，此时遇到风，已经渐渐干涸下去。十二坊里的男弟子们，看到姝姬这个样子，都忍不住从心里可怜这个美人儿。大理寺的人，愿望她是妖怪，长安街头的妇女们，也曾经对她指指点点，说到底，无论谁，见了她这个样子，只怕也狠不下心来，去相信她是一只妖怪。 绿拂脸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对她来说，情感是一种放在心底，不能轻易拿出来见光的东西，夜深人静，仔细回味，纵然些许苦涩，也都只是一笑而过，从此云淡风轻，守在心爱的人身边，那也算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裴元峰还是一脸严肃，似乎对于身前的这个王爷并没有什么好感，虽然低着头，心里也有些倨傲。守在十二坊门口，怀里抱着二胡的山羊胡子老头，一眼就看穿了几个人的心思。李浩王爷依旧手里摇着扇子，脸上带着亲和的笑容，步子迈得很缓，他朱唇轻启，说了一句：“三生石旁无对错，奈何桥头孟婆汤，一切都是虚妄，虚妄罢了。”姝姬斜着头看着这个风度翩翩的王爷，心跳居然有些加速。 外面的人，似乎觉得，这时候至少还有一个人会跟着出来，那就是大乐师惠无牙。他是一个很讲究礼数的人，没有理由不出来为几个算得上是大人物的人送行，所有人都在揣测，他们进去惠无牙房间的时候，到底说了什么。 “此生若是得一个这样痴情的男子相伴，就算是粉身碎骨，也值得了。”姝姬的这句话，说得很深情。一边的绿拂，已经将纤纤玉手搭在了姝姬的肩头上，说：“有这么一个人的时候，你自己没有发现，到现在，居然还说这句话。”姝姬怎么会不知道，绿拂说的是谁。 一个时辰前，惠无牙房间。 “我求王爷的事情，并不难，希望王爷赦免了我和琴儿私通的罪过便好。”关上房门，惠无牙对李浩说了这么一句话。这事情，在李浩看来，并不是什么大事，点点头说：“这事情好办，我一定能办到。”说着，转头对一边的裴元峰说：“这件事情，大理寺不用继续调查，要是能够调查处琴儿姑娘是怎么死的，本王可以在刑部那里给你举荐。”李浩王爷说话，沉稳有力，不容裴元峰说出半个不字。 “我之所以现在还活着，没有跟随琴儿共赴黄泉，便是为了此事。” 惠无牙在房间里走动，点了一块香料，放进青铜炉子里，这才开始说：“那一天外面下着大雪，琴儿便来十二坊找我。我俩约好了在十二坊半里外的小亭子相见，平时的时候，都是我一边抚琴，她一边作词，一次见面，我就会有新的灵感，创作出新的作品来。那一天不知道为何，她见了我，只说以后再也不相见。她本就不善于撒谎，于是我就追问，这才知道，在路上，他们遇到了几个黑衣人，以杀死我为要挟，胁迫她离开我。” 裴元峰仔细回味了惠无牙刚才说过的话，追问：“这几个黑衣人，想必不是长安的人吧？”这么说，那边的惠无牙立即点了点头，说：“那些人嘴里，说的是很不地道的长安话，倒像是从蓬莱岛那边过来的扶桑人，据琴儿描述，那些人手上用的，是唐刀。那东西，只有蓬莱岛的扶桑人热衷，唐人还是崇尚用剑。” “那琴儿姑娘有没有告诉你他们是什么目的呢？” “这就是我最后的心愿了。这伙人，是冲着天香楼的黄衫客而去的，似乎他们一个很重要的人物，被天香楼的黄衫客给杀了。” “所以，请王爷宽恕我和琴儿的罪，请姝姬姑娘和绿拂姑娘能够加强戒备，这群人，肯定还会继续前来。而找到这些人，将他们就地正法，就拜托裴大人了。”惠无牙说完这些，已经走到了窗边，看着外面冰雪消融，感叹道：“只羡鸳鸯不羡仙。”说完这话，纵身一跃，从十二坊的高楼上跳了下去，事发突然，绿拂就算是个决定高手，也都不能挽回，就看着这惠无牙穿着一身碎花大袍子，落在了十二坊后面的湖水里，没有多大会儿，就已经没有了任何动静。 “这又是何苦呢？难道他就不愿意自己活着，替琴儿找到那些凶手么？” “你不明白男女之间的情义，当然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做。惠无牙年少的时候，是被家里人赶出来的，琴儿的父母，也是参与叛乱的大将之女。她知道这件事情掩盖不住，才想着用自己的死，来掩盖这段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