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点和电影《哪吒之魔童降世》(以下简称《哪吒》)相关的事情,这个时候比较忌讳,有蹭热点的嫌疑,我不想这样。《哪吒》制片刘文章先生是西南大学美术学院1998级的学生,我是1997年进入西南大学美术学院工作的。那时候,我是美术学院的团委书记,学院招收的学生人数较少,对大多数学生都比较熟悉。通过四年的接触,通过课程的学习,我们之间形成亦师亦友的关系。从朋友的道义来看,真正的朋友,一般都是雪中送炭,绝非锦上添花,“蹭一下热点”好像并不像朋友干的事情,不是我的做事风格。之前在各种场合宣传这部片子,主要是希望朋友们,甚至是西南大学的校友们支持他,支持他的片子,因为我知道,在西部地区做电影,实属不易,而且文章为我院毕业的学生,不是电影学院,更不容易。
小茂同学要求我写一点这方面的文字,身为茨营人,非常为难。如果不答应的话,有数典忘本的感觉,答应呢,又是背弃道义的问题。想来想去,只有为难自己了,对不住自己的学生和朋友了。
《哪吒》的重要制片公司是成都可可豆动画公司,公司总裁是文章,亦即电影的制片人。中国电影的传统是关注导演,实施的是“导演中心制”,所以我们的电影史变成了导演的代际传递史。但是,美国电影实施的是“制片人制”,是制片人负责电影制作,称为“制片人中心”。由于电影行业是高投入的产业,产业实践证明,“制片人中心制”是较为良性的运行模式,所以自2004年我国电影实施产业化发展战略后,中国电影产业也实施了制片人中心制,制片人是电影制作的核心。所以,文章作为电影的核心作用,就不用赘述。
三年前,也就是2016年的11月,成都大学举办中国首届动画学年会。在好友杨冬副院长的邀请下,我作为这次年会的学术主持,参与他们的活动。在年会上,文章告诉我,他们在做动画,而且是一部关于哪吒的动画电影。那时候,正碰上中国动画教育的低谷,外加上,中国动画本身在全球电影产业上的弱势,尤其是近期中国动画的表现,要突破是很难的,所以我当时并不看好这部片子,但是文章坚定的眼神,似乎在告诉我这个能行。我的同学,国内动画研究的知名学者,现在是西华大学美术与设计学院院长的屈立丰教授说,他们有很不错的团队,在成都动画界很有影响力。我还是将信将疑,因为动画这个产业太难做了。
我所谋命的西南大学美术学院,是建国初期国家布点西南的两所重要的美术教育机构。第一任系主任张宗禹先生,是我国近现代美术事业的重要奠基人徐悲鸿先生送到法国留学的。与他一同去的还有他的妹夫,后来成为全国人大副委员长的著名科学家严济慈先生。张先生是1932年从法国巴黎美术专科学校毕业回国,并于商务印书馆出版《艺用人体解剖》,成为油画本土化的重要开拓者。1934年,张先生进入南京中央电影摄影场,一年后成为布景室主任,参与了《中华儿女》、《农人之春》、《密电码》等电影,以及大量战时新闻纪录片的拍摄。
任命张先生为系主任的是著名女科学家劳君展,时任国立女子师范学院院长,是法国著名科学家居里夫人招收的唯一名研究放射性物质镭的中国女博士,也是我国民主党派九三学社的创始人之一,“两弹一星”的著名功勋科学家邓稼先先生的岳母。此后,几经演变,国立女子师范学院家政系成为现今的西南大学美术学院。
除张先生之外,学院的苏葆祯先生、李际科先生、刘一层先生,均为西南地区美术教育事业的开拓者,并经过他们的努力,现在为国内美术教育与美术创作的重要基地。2014年,学院彭伟教授的版画作品《而立之年》还获得全国美展金奖。这只是美术教育的发展。在电影方面,此后,做电影的还有被誉为中国第六代导演,现为北京电影学院的章明教授,他的《巫山云雨》成为第六代的重要代表作之一。我是学院需要发展影视动画,2006年在中国艺术研究院追随国家督学、中国艺术研究院副院长、国家电影审查委员会委员贾磊磊先生攻读电影学博士学位,中国艺术研究院也是我国第一个电影学硕士博士授权单位。
《哪吒》在成都首次公映的那天,我的朋友圈沸腾了。我在成都的学生,他们组队前往现场为文章助威呐喊,纷纷在自己朋友圈转发现场情况。学生王道刚直接参加了他们的现场对话,甚至给我提建议,让西南大学美术学院请他们回去重新开设动画专业,认为他们绝对是国内顶尖水平的团队。尤其要提的是,立丰教授说,这绝对是今年标杆作品,我看他的朋友圈里,全是关于哪吒的。
当然,为了支持文章,在得到学界良好反映时候,我就和西南大学宣传部韩笑老师联系,把这一重要消息告诉她,希望她从宣传部的角度,通过校园网、微博、微信等来宣传这部片子。西南大学每年在校学生5.5万学生,再加上遍布海内外的校友,如果有60%的校友和同学来支持的话,可见这是一个多么大的传播市场呀,同时也可以增加校友的自豪感。这就是,学校党委宣传部刊发微信推动的背后的故事。当然,后来他们有把这个新闻送到了重庆市的相关媒体,很多省市级媒体也介入了这个事情的宣传。
我不是在电影首映时候看的电影,毕竟家里有孩子,还是要以孩子为核心,一切以孩子的安排为主,但是当我带着孩子从电影院走出来的那一刻,我真不知道该如何去言说这部片子。记得很清楚,当年看完《芳华》走出影院的时候,我和研究生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是一部‘失父’的电影”。听到这话的时候,学生有点吃惊,因为他们感到,老师坚决果毅,意义明确,不容商量的语气,与平时有较大反差。动画电影《哪吒之魔童降世》则不一样,它远远不是团队制作的精良问题,也不是角色、故事、技术、场面等文本表现问题。我的直觉告诉我,在电影题材、故事改变、形象塑造,乃至故事整体价值取向上之外,或者在电影工业之外,一定还有嵌合在当下文化演进逻辑里,未被察觉的东西,正是这种东西成为电影成功的核心所在。
对这个东西的寻找一直困惑我多日,很多《哪吒》的评论都是在精良制作、角色改变、电影的当下价值等多方面,我觉得那些评论过于流俗,所以这个问题时不时浮现在我脑海里。
直到有一天,看到一篇文章,我顿时豁然开朗。动画电影《哪吒》的成功,不就是人的魔性与神的原罪相互构建的体现吗?!是社会的隐喻和现实体验在银幕上的反应。为此,我觉得应该强调这一点,先后与国内重要的电影杂志和报刊联系,想让国内电影媒介刊发这种观点,承蒙光明网的约稿,就刊发了《的生产逻辑》一文。文章是回到家乡茨营参加30年同学会写的,最后成稿于普者黑的一家旅馆里。文章刊出后,受到很多朋友的关注,有的还专门把我的核心观点提出来,诸如“介入动画”等等。
这就是一个茨营人与动画电影《哪吒》的故事,表面看来,电影和茨营没有什么关系,特别是在蹭热点成为惯性的时候,这个问题就更强烈。但是,我想了想,作为文章的老师和朋友,或者作为西南大学美术学院的老师,你教授给学生什么样的东西?学生又从你这学到什么样的品质去行走社会?茨营又给这位老师带来这么样的影响,以至于这种影响可以传递给其他人呢?
这时候,我想到了我们的初中老师杨选林先生。他练习书法,尤善楷书,讲究规矩,方正不阿;他教授语文,情绪饱满,为人真诚,有情怀有爱心。可以说,“方正有爱”是他的写照,这样的老师,对我们影响极大,至少我在后来的学习和工作中,都是我行事的楷模。所以,我觉得,这也是以老师为代表的更多茨营人的精髓:“方正有爱”。
当然,文章也是一个感恩有爱的孩子,在电影背后,专门对帮助过他的人提出了感谢。他们不少都是我的朋友和学生,比如屈立丰、张丽君、周舟、周红亚等,都是成都动画界的朋友,我们在看电影的时候可以看到,甚至西南民族大学的周舟,从北京回成都后看电影时见到自己的名字,也很意外和激动。我带的97级学生在电影首映的当晚,就在圈里讨论文章能分得多少钱呢?但是,这都不重要了,毕竟慢慢地成为历史了。
我更看重的是,在这种成功的背后,有着一群有爱有梦想不断坚持的孩子。这不仅对于电影《哪吒》很重要,对于我们家乡茨营很重要,对于市场经济纵深发展的整个国家更为重要。
段运冬
段运冬,曲靖市麒麟区茨营镇小河小村人,博士、博士后,西南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美术学院副院长。1989年毕业于茨营中学;1997年毕业于西南大学;2009年毕业于中国艺术研究院;2012年在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访学;2013年入选国家教育部“新世纪优秀人才资助计划”;2019年入选重庆市第三批学术科技带头人(美术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