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的粽子
外婆的粽子|戴莹每年端午时节,我都会想起外婆的粽子,那再也吃不到的最好吃的粽子。
在我的记忆里,没念过多少书的外婆,不仅天资聪颖,而且是个特别会把日子过得有滋有味的人。单讲六、七十年代,家家吃杂粮,最多的就是难以下咽的包谷饭,外婆却能粗粮细做,把包谷面筛了又筛,细的蒸窝头,又软又香;粗的就加上水煮粥。别人家煮熟即可,外婆则用的是小火细熬慢煮,黄黄的细碎玉米粒,在外婆长时间不停地拿勺在锅里搅拌中,香气也渐渐浓郁起来,硬是把不受人待见的包谷面,熬成了令人垂涏欲滴的好口味儿。听见外婆几嗓子喊巷子里玩耍的我们吃饭时,我们便是闻着包谷糊的香味儿,冲进了院子。
后来,妈妈把我从昆明接到曲靖,每当看着从食堂打来的包谷饭,就更想念外婆家香甜的包谷糊了,就像现在想念外婆包的粽子一样。
对生活不马虎的外婆,包粽子也是一丝不苟的。挑选上好的粽叶、糯米,洗、泡和煮多长时间,水放多少,都自有她的运筹帷握。外婆的粽子从外观看起来就是一个艺术品,小小的,有棱有角,有款有型。当我们将绿色的粽叶一点点剥开,一个浅色米黄的粽子,如童话故事里的小仙人一样就展现在眼前。整个粽子,看不见一丝颗粒,糯米已煮得完全浑然一体,晶亮而紧实,玲珑剔透。我捧在手心,不忍下口却又馋兮兮地咬上一口,顿觉口腔盈满了一股粽叶的青甜和糯米的清香,而且细糯得又软又有劲道不粘牙。细细嚼着,就觉得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唱歌,都在舞蹈。
有一种说法,世间终极美食的最高境界,即是做好做足食材的本味。外婆不懂这些,她只是出于她朴素的生活美学,她的粽子从不加花生、豆沙、肉等等,她认为杂七杂八的把粽子的本味夺了,那不叫吃粽子。所以,外婆为了把原汁原味的白粽子做到极致,自是下了一番功夫的,只不过她做功课时我们没见到罢了。
每次我都会不知不觉吃多了,然后就娇嗔地怪外婆做得太好吃了,外婆总是呵呵地笑,开心成弥勒佛了。
外婆的手骨节很大,外婆说这是干活干成那样的。外公是一个出身书香商贾之家的书生,外婆觉着外公应做的就是读书写字算账的事,所以包揽了家里大大小小的所有事务。
外婆91岁时,依然还用她那双不柔软的、骨节粗大的手包粽子,没想到,那是外婆最后一次包粽子了。
那天,我进门的时候,看见窗外阳光正好,光芒洒在坐着小凳包粽子的外婆身上,也洒在粽子上。可能是之前外婆看《参考消息》忘了摘下老花眼镜,眼镜已滑到鼻梁中间,专心致志的外婆竟未察觉。
只见她双手灵巧地拿起一张粽叶一卷成筒,左手拿稳,右手拿勺舀米,一点点压实,包紧,然后用白麻细绳去捆。柔和的阳光,随着外婆的手指与粽叶翻飞,像儿时玩的万花筒一样波光变幻着,我一下看呆了,第一次觉着外婆的手一点不苍老,它是那么美,简直太厉害了,像变魔术般地一个粽子就完美地包好了。
我过去拿起一个粽子放到手心,跟外婆说太好看了。外婆低头双手继续包着,双眼却从老花眼镜的上方看着我,满眼笑意盈盈,逗我:" 跟外婆学学吧。外婆老了,说不准哪天走了,你们就吃不着外婆包的这样的粽子喽!"
外婆真的走了。我们真的再也吃不到她包的粽子了。其实,精明又聪慧的外婆应该想到,即使我们跟她学会包她的独门粽子,却怎么都不会是外婆包的那味儿了。因为,那隽永的味道,已留在儿孙们的心里了,什么都无法代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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