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国知名作家写曲靖」葛水平:斑铜,一个铜铣开始的华美转身
葛水平,著名作家,山西省作协副主席,鲁迅文学奖获得者,电视剧《平凡的世界》编剧,作品有《喊山》《甩鞭》《守望》等。
01
2000年前,风摇醒了西汉朝廷城门楼上的檐铃,城中人便知道春天不远了。行走在皇宫中的大臣们,在云南进贡的贡品里,看到了一个精工细作的铜铣,一时间,这个小小的铜铣震动了朝野。
原来远在云南,在当时人们看来还是蛮夷之地的地方,竟然还有国家急需的铜资源。于是,铜矿开采被纳入到中原经济发展的轨道中。
铜作为一种金属,有非常广泛的用途,更加重要的,它是历朝历代国家铸造钱币的标准材料。
因为铜矿开采处于极为重要的地位,所以全国有百分之七十的钱币都是用此地的铜铸造的。每年运往京城的铜,从金沙江一路漂流直下,到镇江再经运河船运到京城。
当年年产铜在6000吨到8000吨之间,这些铜被用做国家铸造钱币的标准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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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矿在国家战略上的重要地位,直接导致了会泽(历史上东川府)的兴旺。
在最鼎盛的时期,会泽聚集了全国各地的商人,被称作“铜都”,这样的盛况从西汉开始,持续了近2000年。
古老的炼铜方法对木炭的需求量极大,每炼1000斤铜,要燃耗10000斤木炭,而烧出10000斤木炭,却要砍伐100000斤林木。
仅仅在清朝乾隆年间,每年要砍伐约10平方公里的森林,才能满足当时炼铜的需要。在2000年的岁月里,树木只能顺应自然,它一生的努力只是为了把自己的美丽张扬到极致。
在挺拔的历史和缘分的天空下,阳光千秋永照,树沉默着,它用贴近自然的情感回报人类的欲望。
2000年的时间里,采矿的方式没有变化,炼铜的方式也一直停滞在原始的状态里。在2000年的时间里,这样的公式一直在被忠实地执行。
一直到洋铜进口。
我们在虔诚的敬畏历史时,也该对历史被赋予了辉煌的价值——铜都会泽——心存呵护和疼痛。
02
一块上好的生铜已经和黄金的价格接近了。
由手艺人敲打出来的工艺作品,它的光泽美轮美奂,看上去它比黄金更抒情。艺术作品因巧手而生动。
艺术作品不单是作品本身,而是作品背后的故事。
一本记录会泽铜业的史志中记载说:“商晚期,会泽已有成熟的制铜业。会泽生产的镍铜合金等比欧洲早15个世纪。明东川府铸钱局铸造的纪念币‘嘉靖通宝’是至今世界上发现最大、最重的金属古钱币,是吉尼斯钱币之最,会泽因此有钱王之乡的美名。”
大钱小钱到处是钱。
拥有铜矿的会泽人因铜而“赌”,和赌石人不一样的地方是,赌铜人是会泽铜匠。
铜匠所赌生铜是能出天价艺术作品的。
自然铜是自然界铜元素在地质作用中的产物,可遇不可求,不像铜矿一样,找到“苗引”便可大规模开采,过去都是矿工在山中采矿,或是砍柴人出山,偶尔捡到的,因而价格不菲。
生铜产自天然,往往掺杂着金、银、铁等金属元素,而一旦含的杂质太多,或是形成空洞,便成了废铜,连最有经验的铜匠也没有办法保证自然铜做成铜器,这便是“赌铜”。
生铜煅打出的斑铜器皿,饱含了日月光华,可以生出向往和想象的兴味。
刺激赌铜的背后,其实是铜匠用身家在赌博,里面写满了悲欢离合。
所以,铜的冶炼最高境界还不是钱,是把心境里的美好艺术化,从实用器具,到最后舍不得用、作为观赏的艺术品,从实用到艺术,艺术就是这样发展而来,这就是艺术的根部吧。
一件精美的斑铜作品首先得选取一块含铜量超过90%的天然生铜,然后经过净化、烧斑、精加工、打磨、抛光、露斑等二十余道工序。烧数十次,打数万锤方能成型。
一个2公斤重的铜炉放进水中,铜炉能漂浮在水面上。
这对煅打者的水平就相当有讲究了,打造漂炉所需的自然铜是十分昂贵的。
会泽街上有一位铜匠用了二十多年打出一个漂炉来,有过多少次失败却依然执着。
有人问:值吗?
值!
艺术最美的光环一定是由时间来检验。
2008年6月,斑铜制作工艺列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名录,一跃成为“国宝”。笼罩在这样的光环下,斑铜的未来也许会发展得更好。
在会泽,才知道斑铜可分为两种,生斑和熟斑。生斑以自然铜为元素。自然铜也是一味中药材。先经火煅,然后醋淬,反复九次后再研为细末,主治跌摔伤。熟斑,只是为弥补斑铜原料稀缺而通过冶炼熔铸加工而成,使用材料为电解铜等,工艺虽复杂,但原料不缺,产品较为丰富,但价值上便逊色很多。
用优质生铜自然铜煅打出的器皿,晶莹斑斓,所生成的“冰花”更是代表着一个铜匠在业内的地位和名气。
在铜匠的经验中永远不知道生铜的内心世界,铜匠渴望相遇,也醉心于那种相遇,好的斑铜器皿便是生铜对铜匠知遇之恩的感念。
会泽铜匠街,曾经是灯火通明之地。到会泽的人一定要到铜匠街买一件斑铜器皿,它看上去真是叫你的心情阳光灿烂啊。
03
会泽因铜而生出繁华,现在,对于繁华的理解只有建筑了。
会泽古城,那些明清时期的大街小巷,留有深深马蹄印的青石板大街,让人想到“天南铜都”的马帮、驿站。
四合院青瓦木质古民居,古朴的会馆、庙宇,又让人想到当年商贾云集的热闹。
据说会泽是中国第121座历史文化名城,想必一定是会泽县3000余年铜业文化的历史沉淀。
房屋是人们从出生到终老都要依附的物质载体,在云南一些旅游城市正是因为还留存着大量的古建筑群,才可以留下人们对旧记忆的留恋。
会泽古城,既让古代文化保存于世,也亟待让部分古代文化遗产产生利用价值。
由一座古城看一组建筑、一群建筑,甚至可以看出一个城市形制的重要因素。社会进步的实现,有赖于从过去的和永恒不灭的知识中,尤其是从传统的文化遗产里体现出来的真理中汲取营养,古建筑作为过去的见证物,对其进行保护就是为了今天和未来的进步与发展,意味着文明的延续,同样意味着人类自身价值的递进。
现在和未来是在过去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并且受到过去的影响。
古建筑,有助于我们了解、认识我们今天的社会、历史、政治、经济、文化和日常,人类取得的一切成就,以及与我们息息相关的自然与环境变迁中,走到今天,是什么衔接了我们的文明?
会泽古城里那些会馆、规模宏大的庙宇,其建筑独特,集规划、风水、雕刻、绘画、园林为一体,融儒学、道教、佛学于一体,也可说是明清时期“古建筑博物馆”“儒、道、佛大成地”。
一座城市的发展过程,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她的整体文明发展进程。对“斑铜文化”的发扬光大,使来过会泽的人在得到艺术与文化享受的同时,漫步在会泽古城,去回忆曾经的热闹,曾经的前客去后客来的繁华。
古城是会泽历史的一角,也许有当下游客的乡愁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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