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亚利桑那的纳瓦霍口令
大峡谷、荒漠、仙人掌、印第安部落、牛仔、西部片和66号公路,狂野自然、独特传统和西部文化在亚利桑那州完美融合,魅力四射。等那轮朝日喷吐着橘红色光芒挣脱地平线后,“热气流探险”公司(Hot Air Expeditions)画着一幅醒目三叉戟状仙人掌图案的热气球也克服地心引力,向天空升起。此时风轻云淡,正适合热气球飞行。我和吊篮中另外几个人一样,瞪大了眼睛鸟瞰刚从夜梦中醒来的亚利桑那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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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坐Hot Air Expedition 的热气球,飞行于亚利桑那荒漠之上。本文摄影均为 姜白 图
“我们飞翔于天空,但永远是大地的儿女。”起飞前,操纵热气球的Captain John按惯例把飞行注意事项跟所有乘客叮嘱一遍,并以这样一句富有诗意的话结尾。我被感动了,同时想着人类真是种奇怪的生灵——永远为好奇心所驱使,却始终离不开盖娅母亲的怀抱。
John拉动手掣,喷焰器一次次轰鸣着吐出烈焰,催动热气球向高处飘浮。我们向西飞行,热气球在大地上投下了完美的影子,轻盈地跳跃在荒漠和山冈之上。亚利桑那的荒野里,大片野草和灌木丛是这里的主宰。那些孤零零或三五成群出现的巨大仙人掌是最引人注目的自然景观,真像是直指天空的绿色三叉戟——带刺的!
吊篮里的人努力想在地面上找出长耳兔或土狼等野物活动的踪迹。我戴着耳机,听着Jimi Hendrix的《小小翅膀》,耳朵里全是吉他之神的伟大音乐:“Fly on, little wing, yeah yeah yea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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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有大美而不言。”站在大峡谷的绝壁之上,向远方眺望,你就能理解这句话的具体含义。
头一天,我走下达美航空的飞机,匆匆穿过西雅图机场候机厅,准备转机来凤凰城。不经意间扭头看见墙上一幅吉米的彩色海报,他闭着眼睛坐在那里,弹着琴。“西海岸,西雅图的儿子”,旁边印着这两行字。24小时后,亚利桑那的半空,一个吉米的粉丝站在热气球吊篮里听他的歌。没有比这更正常的了。
热气球飞得虽高,但我还是没找到凤凰城,也没看见Arizon Biltmore酒店。这家老牌酒店几乎是个传奇。昨晚,在酒店餐桌上,我嚼着大厨的拿手菜烤威灵顿牛排,听了一耳朵的好玩故事。酒店照片墙是挂满了从胡佛到小布什时代历任总统的造访照片,独独没有奥巴马先生。“因为上次大选时我们支持共和党的麦凯恩,”服务生一本正经地告诉满桌宾客。我再次琢磨着美国第44任总统是否真这么小心眼的当儿,吊篮里忽然有了阵小小的骚动:有人发现野兔了。
从鹿谷机场前往纪念碑山谷的飞行正如传闻中那样刺激而让人难忘。“西风空中观光”(West Wind Air Service)的酷帅飞行员(他的某根手指奇怪地缺了段指节)开着能坐九个人的Grand Caravan小飞机,带着我一路飞越佛得角山谷、塞多纳(Sedona)、圣弗朗西斯科群峰、大峡谷和彩虹桥。不期而至的乱流让人头昏胸闷。两小时后,当飞机稳稳停在纪念碑山谷机场跑道上,我同时记住了那种眩晕感和山河之美:塞多纳之瑰丽、汉弗莱山脉之雄浑、大峡谷之鬼斧神工、鲍威尔湖之清澈纯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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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到访的游人和车辆才会打破纪念碑山谷的亘古宁静。
其实还有一种从空中欣赏大峡谷的方式:坐直升机。“大峡谷蝴蝶”(Papillon Grand Canyon Helicopters)的直升机会带着你如蝴蝶般穿梭于峡谷之中,从各个平常难以企及的角度抵近那些奇峰峻岭,转瞬间让心跳加快。
是的,脱离习以为常的地面,换个角度观察,世界会以另一种伟大的方式呈现。
“你们脚下踩的是大峡谷最年轻的石头,”大峡谷协会(Grand Canyon Association)的Jack带着我们走在大峡谷南缘的山顶,“那些最古老的岩石都在谷底,”他指指我们面前深不见底的山谷说。数千年前,霍皮人就在大峡谷安家落户,并开辟了通达峡谷上下的山间小道。时至今日,徒步客和野营爱好者们仍像当年小道的开拓者们一样牵着驴子走在路上。这些熟悉大峡谷的驴子们抽空就偷啃一口路边的嫩草,顺便满不在乎地撒下一堆堆青绿色粪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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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念碑山谷,纳瓦霍人的圣地“太阳眼”
大峡谷东南西北四端都有观光点。西端位于前往拉斯维加斯的必经之路,最受游人追捧,轰动一时的透明天空步道就建在那里。北缘在冬半年早早就闭门谢客了。“从这边开车去北面可能得绕上几百公里,但穿过峡谷走过去,也就15公里,” Jack平淡地表示。
来大峡谷游玩的人络绎不绝。“可持续的”大峡谷研究和观光也逐渐成为人们关心的话题。除了有时做做兼职导游,Jack更多的时间还是和大峡谷协会的成员、一些基金会或酒店搞合作。“比如要做些生态研究课题、举办研讨会或艺术展、为学生提供讲座或训练营时,我就会去找基金会和旁边的一些酒店,请他们提供帮助。”
地质学专业出身的Jack原本是英国人,曾经漫游世界,包括远至中国。十多年前来到大峡谷后,竟然不想走了。“这里有我最喜欢的生活,” Jack说起数天前他在望远镜中看到的一幕:一只半岁大的雏鹰在父母鼓励下,跌跌撞撞离开鹰巢,一次次在山岩和树枝上扑打翅膀,练习飞翔。“这只不过是大峡谷每天发生的众多生动故事中的一个精彩细节而已。”
Yá指“太阳”。
Tó指 “水”。
aoo'表示“同意”。
dooda表示“反对”。
微笑着说“yá'át'ééh”意即“你好”。
像这样看着你念出“Ayóó ánííníshí”意即“我爱你”。
我用威廉·斯塔福德式的词句写下这几行字,是因为我到了纪念碑谷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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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古土著居民绘下的岩画仍留在纪念碑山谷的石壁上。
很难想象,身上没几个美元的商栈小老板Harry Gouldings当年是如何跑到洛杉矶,说服西部片大导演约翰·福特把《关山飞渡》的外景地搬到这个纳瓦霍人保留地的。这让约翰·韦恩声名鹊起,也让纪念碑山谷自此成为西部片的风水宝地,从而救他自己和他的纳瓦霍邻居、朋友、顾客们于水火,度过大萧条时期的艰难岁月。
现在,原本的石头商栈被改成了Gouldings Trading Post博物馆。有一个房间贴满了众多在此拍摄的西部片海报——韦恩主演的和不是韦恩主演的,另一个房间有块银幕专门放映这些电影。但真正让纳瓦霍人和纳瓦霍语深入人心的不是这些西部片,而是吴宇森的《风语者》——像Ben Yahzee那样的纳瓦霍族译电员在太平洋跳岛战中曾为自己的国家浴血奋战。
纳瓦霍人曾是从犹他州到亚利桑那州广大土地上的主人。Navajo是西班牙人对他们的称呼,意为“带刀的敌人”。正如约翰尼·戴普的电影《独行侠》所描绘的那样,当铁路修到西部,火车运来了轻骑兵和加特林机枪。尽管有疯马、红云、坐牛和Geronimo那样的勇士奋起抗争,但包括纳瓦霍人在内的印第安人终究归于失败,不得不退缩到一个个小小的保留地中去。不管怎样,他们现在享有保留地中的自治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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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仙人掌森林
戈尔丁旅馆(Goulding Lodge)坐南面北,正对纪念碑山谷的无敌风景。它有个当地纳瓦霍人操持的餐厅,提供tacos这类正宗纳瓦霍食物。老板是个面容黝黑而敦实的纳瓦霍人,幽默风趣,胸前别着枚西部片里常见的六角星警徽。他有个白人老婆。
隔着空旷的谷地,风光酒店(The View Hotel)与戈尔丁旅馆遥遥相对。孤峰、东西手套峰环绕酒店四野,坐在房间阳台上就能轻松观赏。亚利桑那州和犹他州的分界线恰好在纪念碑谷地中间,但谁也说不清到底在哪里。我的美国伙伴Kim声称她至少可以确定风光酒店是在亚利桑那州境内,但我发现酒店的邮政编码却偏偏用了U字头——这一定是纪念碑山谷版的有趣双州记吧。
酒店女老板Armanda Ortega 是纳瓦霍部落Kiy`anníí 家族的长女,十分精明干练,把酒店打理得井井有条。据说,2008年开张的风光酒店,其与风景融合的整体建筑和绿色酒店这些概念,都出自这位不过30出头的纳瓦霍年轻女性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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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六点半,最好从床上爬起来,目睹纪念碑山谷的日出美景。
“六点半起来看日出最合适!”如酒店值班员Mark所说,六点半正好是11月份在纪念碑山谷膜拜日出的最佳时刻。初冬,清晨的寒气冻得人簌簌发抖。阳光乍泄,立刻把一座座奇绝耸峙的山峰染得通红,整个原野仿佛没入火红色的海洋,顶上则是苍蓝的天穹。一条公路孤独地在荒野中蜿蜒伸展,云流涌动,又时时带来奇妙的光影变幻。这一刻,我不难理解约翰·福特对它的赞美:
“世间最完满、美丽与宁静之地。”
午前,22 岁的纳瓦霍向导米莎带我前往山谷内开始吉普巡游之旅。小姑娘在路上把敞篷吉普开得飞快,山峰和荒原景色在道路两旁风驰电掣般掠过,像是西部片里常见的情景。这里,广阔的天空和蛮荒大地占据了人的全部心灵。崇敬神明的纳瓦霍人在这里有雨神山、太阳眼、耳之风等多处圣地——你不能轻率地去攀爬那些山峰,也不可随意在野地里乱跑。那些久经风雨剥蚀的砂岩石壁上,仍保留着先民留下的壁画遗迹——长有弯曲大角的羚羊,跳着舞蹈的人,及其他根本无法破译的符号。
“仍有纳瓦霍人生活在这片谷地,” 米莎告诉我。我这才回想起在路上远远看到的一些简易房屋。“这里没电,也没供水,但他们就是喜欢呆在这里。”除了传统的牛羊放牧,很多纳瓦霍人都开始做旅游,经营酒店、餐厅,或像米莎这样做向导。但问题总是有的,比如开一家酒店,你得向保留地自治政府申请用地和使用年限。“通常要很长时间才获得批准,” 米莎说。获得授权并不意味着一切太平——比如某个地方几年后要变成了旅游热点,保留地政府往往会提出收回土地使用权。这样的事常有。
在一处纳瓦霍圣地,米莎用纳瓦霍语为我们唱了一首歌。“这是从小我奶奶教我唱的。”纯粹无配乐清唱,但她有近乎专业水准的歌喉。此时谷内阳光沉静,风行草偃,歌声回荡在石壁之间,婉转清扬犹如林间清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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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号公路贯穿威廉姆斯镇。走在街上,满眼所见恍如回到1960年代,最有怀旧情调。
66号公路自西向东横穿威廉姆斯镇(Williams)。一溜汽车旅馆一如四五十年前的旧模样。红色的巨大汽车模型高挂在某酒吧门口。中午时分,餐厅外边就生起了烤肉炉子……最抢眼的莫过于那些漂亮到夸张的经典车,绿的,粉的,凯迪拉克或其他牌子,停在路边,仿佛从未离开火热的1960年代。
风格各异的66号公路沿途各州车牌是这里最抢手的纪念品,猫王、梦露和迪恩的海报、T恤也充斥各家店铺。我看到了玩世不恭的迪恩和他那句名言:“梦想永生,活在当下”。1955年,这位一代人的偶像以85英里的时速在466号公路上冲过了人生的终点线。为了向他致敬,我在迷人的小馆子Twisters特意点了一份以James Dean命名的三明治作为午餐,并和之前在大峡谷点过的德普tacos遥相呼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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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王、梦露和迪恩的海报在66号公路沿途四处可见
夜幕降临时分,我终于抵达索诺兰沙漠边缘的维德牧场(Tanque Verde Ranch)。大堂门口挂着个巨大的兽骨装饰,将这家老牌私人牧场的粗犷气质显露无遗。这个点儿正好赶上一周两次的胡杨林牛仔篝火晚餐。天气虽略冷,可一轮轮的啤酒、烤肉和乡村歌曲表演让人们吃喝得兴高采烈,手痒的还可以去练习下长竿套马的技巧。
沙漠地带的夜空群星璀璨,银河似乎比任何地方都更接近人类。不需打手电,借着明亮的星光就可以径直走回自己的木屋别墅。房间中没有电视,可以享受的除了舒适的床,只有夜的寂静。
维德牧场最早可上溯到1860年代,这也令它自豪地宣称自己的历史比亚利桑那州还要悠久。牧场占地6000英亩,养有近200匹马。可以在这儿骑马巡行、学习马术,徒步、垂钓。作为备受推荐的度假村,这里还可以打篮球和网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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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德牧场大堂门上野性十足的兽骨装饰。
“早餐骑马巡行”(Breakfast Ride)是维德牧场的保留节目。头戴经典西部卷帽的男女牛仔个个神气活现,长统皮靴上的马刺闪闪发亮。他们帮助好奇的来访者们一一骑上马背,然后带着马队前往小山顶上的老房子。
穿越仙人掌森林的骑行是绝无仅有的体验,那些绿色三叉戟沉默地矗立着,无疑是道优美的风景。可狭窄的马道偏偏要从一根根长满长刺的枝叉下通过,那种马背上的小心翼翼真是难以言表。不过,手执缰绳策马于一字长蛇前行的马队中,的确有ranger(游侠)的感觉。
山顶,已经七十多岁的牧场主Bob Cote亲自为所有人烤小薄饼。热呼呼的小薄饼涂上蜂蜜或果酱,加上一杯爽口果汁,正对骑马后饥肠辘辘的胃口。
下午,我在牧场看了场驯马表演。“马语者”Lisa Bedient挥动马鞭,口中念念有词,她那匹8岁的黑马极默契地在不大的围栏中或奔或停,做出各种动作。Lisa有二十多年的驯马经验。“了解马的脾性极为重要,”她说,最好的马术马应该是“冷血马和热血马的混合血统”,比如比利时马和美国马的结合,这样的马在智力和体力上会趋向一种平衡。Lisa的职责是给来牧场的孩子们上课,教他们如何骑上人生中的第一匹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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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餐骑行”开始前,年轻的男女牛仔牵着给游客准备的马匹进场
传统的职业牛仔已极少见,维德牧场也早已将放牧业和度假产业分开。这让Lisa这样的牛仔和牛女郎们没法和四五十年前那些经验丰富、技术高超的前辈相比,访客们也不能像以前那样自在地尝试放牧大群牛马的刺激项目。但是牛仔群体并未消失。为维德牧场工作的牛仔们大多是二三十岁的帅哥靓女,几百年的牛仔生活方式在新一代人中得以延续。其实所有外人慕名来到牧场,无非是想找到《比利小子》、《黄金三镖客》或《独行侠》里那种牛仔活跃时代的西部生活,并临时成为其中的一部分。牛仔时代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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